秦亦揚愣了下，驚訝于兒子的直接，于是也不兜圈子，言簡意賅的問：“你有什么想說的？”

　　“父親，這是小事。”

　　小事？

　　秦亦揚震驚得表情都凝固了，語氣不由自主嚴厲了幾分，“你真覺得這是小事嗎？”

　　“是。”

　　望著秦時認真堅定的眼神，秦亦揚忽然無話可說。

　　他的眼神一點點黯然，許久才聲音艱澀的問：“是因為我，你心里愧疚才這樣嗎？”

　　秦亦揚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想到這點？

　　只是。

　　他不太確定，兒子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車禍而愧疚到……只能通過自我傷害的方法來排解痛苦。

　　他明明已經和他說過。

　　這件事是人為的意外。

　　他不用負責的，更不必愧疚的。

　　“不是，父親，您別多想。”

　　秦時想也不想的否認，哪怕事實是如此。

　　他是因為父親出車禍導致癱瘓而心里痛苦，每天都飽受自我的心里折磨。

　　但。

　　還有因為姜輕輕。

　　至親至愛的人因他發生意外。

　　雙重打擊，堆積在他心底的愧疚太重了，無處排解才會用這種極端的法子。

　　但是。

　　秦時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雖然在家人眼里，這很不可理喻，也會讓家人擔心。

　　他這樣想著，嘴上也就順口說了。

　　“父親，只是一道小小的傷疤，死不了，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嗎？”

　　“你……”

　　秦亦揚語噎，竟是無言以對。

　　等他想好再說什么時，秦時一句話卻讓他再度啞口無言。

　　“如果不這樣做，我可能活不下去或者會控制不住攻擊別人。”

　　“……”

　　秦亦揚愣在那兒，怔怔看著自己的兒子，心里百感交集，已經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好半晌，秦亦揚才擠出一句話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和你媽有多心痛。”

　　“父親，很抱歉讓您和母親擔心，我會盡量控制自己的。”

　　眼看秦時似乎有點松動的神情，秦亦揚乘勝追擊。

　　“那你應該去看心理咨詢！聽我們的勸！還有，搬回家住！”

　　秦時卻想也不想得又拒絕了。

　　“父親，抱歉……

　　我不能答應，公司太多事了。

　　我剛接手管理，正要立威正名的時候，必定要事無巨細事事親為，這樣才能避免不被人鉆了空子，也避免我辦事不力。”

　　“……”

　　秦時把工作用來做擋箭牌，簡直用的爐火純青。

　　秦亦揚都不知道要怎么說服他。

　　想當年，他接手管理公司的時候，也是每天忙得焦頭爛額。

　　就像秦時說的那樣，因為剛接手，很多事不清楚所以把控得很嚴格。

　　事事親為，事無巨細。

　　回想起來，竟然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時間過得真快！

　　這一眨眼的，他的兒子都這么大了，能獨當一面了。

　　他的話，兒子也聽不進去了。

　　再看看自己這兩條已經廢了的腿，秦亦揚不禁苦笑，搖頭長嘆。

　　“罷了，我老了，反正都要交到你手上，雖然現在對你而言有點趕鴨子上架，但也算是一種歷練，

　　至于其他事，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從小到大很少讓我操心，我相信你有分寸。

　　可是你要想想你母親，

　　她當年懷你的時候受了很多苦，我當時也沒能陪在她身邊，虧欠她很多，我不希望她天天因為你哭鼻子。

　　你懂嗎？”

　　“謝謝父親理解，我懂。”

　　秦時垂下眼眸，不敢再看父親。

　　觀察細微如他，怎么會沒有察覺到父親神情里透露出的哀傷與不甘？

　　看他垂眸看著自己的腿的樣子，秦時覺得眼睛疼，心更疼。

　　他不敢再看，也不能再看，再看一眼怕是會控制不住想捅死自己。

　　如果不是想著，接手公司，幫父親守好秦家這片江山，秦時早就頹廢了。

　　哪里還有現在這樣的精力，管理一個大集團？

　　“你懂就好，懂就要付諸行動！”

　　秦亦揚言簡意賅。

　　秦時嘴上應承，就像個受教的乖孩子。

　　“是，父親，我心里有數，另外，讓小景回學校吧，我們一家人的生活該回歸正常了。”

　　這意有所指的話。

　　聽得秦亦揚心里五味陳雜。

　　他遲疑半晌，有點無奈的說：“好，我讓小景回學校，也不逼你，先忙吧，我回家了。”

　　說完，秦亦揚不再多言，兀自控制著電動輪椅往外走。

　　但因為門檻卻不得不停住。

　　秦時急忙走到他身后，默默地幫他推動輪椅往外。

　　這無聲的舉動，讓秦亦揚心里不是滋味兒。

　　這是出事之后第一次來公司，來自己以前上班的辦公室。

　　以前都是昂首闊步跨進來……

　　暢通無阻。

　　自由自在。

　　意氣風發。

　　但現在，他卻只能靠輪椅行走，精氣神也不如以前，整個人其實都還很虛弱，像極了垂暮老人。

　　前后事實的區別，造成心理上巨大的落差。

　　這落差感讓他覺得難受極了。

　　他想嘆氣，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兒子心里的痛苦已經那么多了，他不能再因為自己的一點心理不平衡再給兒子增添痛苦。

　　因為工作繁多。

　　秦時只送秦亦揚到地下車庫，就被一個電話call回了辦公室。

　　臨進電梯前。

　　秦亦揚給了他一句鼓勵的話。

　　“兒子，加油！”

　　秦時彎唇一笑，這么長一段時間里第一次笑。

　　從心底里生出一絲欣慰與喜悅，以及被認可的成就感，讓他覺得自己除了命中帶煞意外，還有點好用處。

　　“謝謝父親！”

　　秦時簡短的應了聲，然后就轉身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

　　秦亦揚臉上欣慰的笑容卻沒有消減，反而笑得更加歡暢。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若不是這次意外，他一定不會這么早就把這份大任交給秦時，而是把他帶在身邊慢慢培養。

　　但現在……

　　他覺得兒子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根本不需要再帶在身邊培養。

　　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退休了。

　　以后會有更多時間陪妻子，侍弄花草，看劇看書聊天曬太陽，做很多慵懶愜意的事情。

　　想想也挺好。

　　這樣想著，秦亦揚的心情愈發好了起來。

　　以至于回到家時，他的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的。

　　溫情看他眉目含笑，趕緊問他情況。

　　“這么眉開眼笑的，是不是勸說成功了？去了那么久，我都要等不及追過去看看了！”

　　秦亦揚溫柔一笑，“你啊，就是沒耐心！”

　　“哼，你去了兩個小時！”

　　溫情小聲控訴著。

　　她等了兩個小時，兩個小時都沒消息傳回來，不著急才怪！

　　轉瞬一想，她轉回正題。

　　“快說，談得怎么樣了？他肯去看心理醫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