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茶,倒也不是真的寡淡無味。”一白面中年人自斟著清茶,手撐著下巴有些出神。
洛宇醒來時看到了藥佬。依舊是那笑嘻嘻的面孔,但看不出眼神的含義。
洛宇第一次感覺這跳脫的老爺子的眼眸是如此深邃,像幽潭,難測深淺。又似海間冰山,只能看到他想讓你看到的表象,你不知道海面下藏著多么龐大的山體。
“醒了?”笑嘻嘻的面容似有了變化,但說不出哪里不一樣,洛宇在他的眼中讀懂了欣慰與柔和。
洛宇忽的想到了什么,他趕忙問道:“藥佬,你可知我那一戰的比賽結果?”
“知道。”藥佬旁邊竄出個笑容猥瑣的青年人,手中還在剝著堅果。
“你輸了。”陳煜楠向洛宇解答道。
“輸了啊......”洛宇半瞇起雙眸,藏住的是失落與哀傷。
“嘖,下次加油吧。”洛宇牽強的笑了笑,他莫名回想起那些注視自己的目光,忽的感覺到一絲愧疚。
藥佬和陳煜楠對視一眼,忽的露出了笑容,引得洛宇眉頭微蹙,略有不解。
“但在我們,乃至于所有人看來,你贏了,無論是精神層面,還是表現方面,你都贏了楊凌。”
洛宇更覺疑惑,到底是贏了還是輸了,他沒聽明白。
老實人林桐安的笑臉也映入眼簾,他耐心解釋起來,結果讓洛宇同樣露出笑容。
那日洛宇裸絞楊凌,在兩人都快陷入昏厥時,楊源沖上臺面將洛宇的裸絞強行解開,這才讓楊凌得以大口喘氣,外人插手,裁判當判負楊凌,可結局卻恰恰相反。
他的解釋是洛宇下手無輕重,欲以裸絞致人死亡,外加戰斗中楊凌表現的戰力更強,傷勢也沒有洛宇重,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還沒有暈厥過去,洛宇反之。
故此,洛宇負。
為此全體學員們對這個雙目失明卻仍堅持在崗位工作的裁判表示深感同情與敬佩,紛紛送上了自己最“親切”最“溫柔”的祝福,引得其無比“感動”,臉都因“興奮”而漲的通紅,但卻沒有改變宣判結果,選擇匆匆退場。
得知真相如何后,洛宇心頭暗自感慨,這裁判恐是為了攀附楊家豁出去了,以后他主持的演武堂對戰怕是沒人打了,基本與停職差不了多少。
洛宇心頭的石頭雖放下了,但卻沒有多高興,他知道他其實還是輸了。
他是贏在不屈,贏在堅韌,靠著一股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精神拼出來的與平局差不多的勝利,但這顯然是不可取的,若面對更大的危險,更強的敵人他又當如何應對?
自身實力,他輸在硬實力上,所以他要更加刻苦的訓練,在下次危機的到來前擁有更強大的戰力,不用因自身實力的嚴重不足而在生死間徘徊。
這一戰只是開始,自己面前的是楊家青年輩,第二環的貴族勢力,即便是個紈绔自己也打的死去活來,更何談那些青年輩的強者們。
想到此,他的心中再次燃起熊熊戰火,眼神都仿佛犀利了幾分。
他欲坐起身,結果體內四處傳來的各種疼痛讓他驚呼一聲,身體摔在床上,面色扭曲。
“喝點。”西門無劫簡潔的話語傳來,洛宇就見其從門外端著一碗藥湯進門。不知是不是錯覺,洛宇感覺他瘦了一點。
“好。”
西門無劫靠近,其余人皆默默退到一旁,不言不語。
他用勺子攪了攪濃稠的藥湯,后放在桌上,洛宇聞著氣味都感覺到苦。
西門無劫扶著洛宇慢慢靠墻做起,這次洛宇的傷對比上次只重不輕,尤其是內傷層面,不治好會留下暗傷的。
“溫度剛好的。”西門無劫舀起粘稠的湯藥,默默等洛宇張口。
洛宇內心一陣別扭,這一幕感覺咋就這么奇怪呢?
他剛想說自己來就可以,后就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纏成了兩個繃帶球,那米白色的繃帶還染著某種藥液,顏色深淺不一。
無奈,他只得任由西門無劫喂了,空氣中散發著一股尷尬,或許只有洛宇覺得尷尬吧,因為西門無劫那家伙大大的銅鈴眼里滿是認真,一絲不茍的樣子看的洛宇更加感覺奇怪。
大戰后是康復期,值得一提的幾件事是,藥佬掏出了愈骨靈菇,在西門家藥師抱著學習態度的注視下將其做出各種處理,加著輔藥進行調配,總共調配了四個小瓶,每種材料與做法都各不相同,但效果其實大相徑庭,都是沖著愈骨而去的。
也有幾個平民學員來探望過洛宇,即便并不熟識,但也都表現出了對洛宇的敬佩與肯定,常常搞的洛宇有些害羞,畢竟不常與人社交。
冬,越來越深了,今年的雪來的很晚,但并沒有缺席。
似經過醞釀,這場雪格外的大,很快便覆蓋了大大小小的城鎮群。有頑童穿著厚實的衣服在外打著雪仗,即便流出的鼻涕都凍成了冰坨子也無法阻擋他們的快樂。
洛宇,靠在門口的水缸旁,其表面的水已經凍成了冰塊,覆蓋著一些白雪。
他衣服穿的很厚實,除臉有些發麻外并不覺得冷,他正看著目前兩人發呆呢。
手指夾著一張因染血而有些發硬的草紙,上面的字跡也變得有些模糊,但卻不難看出寫字之人是個細心溫柔之人,娟秀的字跡透著對兒子的寵愛與不舍。
每當看到這張紙,洛宇就仿佛看到了母親明媚溫柔的眼眸,她仿佛還在注釋著自己,或許還在盼望自己早點回家看看呢?
也不知母親會不會冷。他想到母親有些單薄的身影,隨之想到慕語。那個女孩答應自己,會照顧好母親的。
他忘了有多久沒看到慕語活力滿滿的笑容了,就像過了數十年一般遙遠無法觸及,一股無形的感覺在拉扯洛宇的心,讓他歸心似箭,就如磁鐵相吸般奇妙。
但他今年不能回去,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他還要查出他爹是誰,已知那個男人是一位強大的神使,在十三年前出現在那個無名小村中,時間之久遠就連母親也記不清他的樣子,好在還是有跡可查的,只是自己還接觸不到那個層次。
他還沒賺到錢,這倒是次要的,除此之外他與楊家青年輩有仇怨,不排除他們對自己家人不利的可能性,但也應該不會專門去查自己的家人在何處,從而下手,怎么做連不怎么管事的學院也不會坐視不管。
自己應該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強化身體上,強大的戰力才是面對一切阻礙的本錢。
“啊哈哈,看招!”陳煜楠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十幾歲的家伙終究沒有脫去那股貪玩性,他將一枚雪球砸到林桐安的腦袋上,身體躲到了洛宇門口不遠處的那棵樹后。
林桐安撇了那家伙一眼,憨厚的臉上露出了腹黑的笑容,捏了捏手上被壓的很實的大雪球,最好發力的動作被他用的行云流水。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大雪球呼嘯著沖刺,以極快的速度擊中了那棵樹的主干,后者“啪”的猛震了一下!
下一刻堆積在樹上的大片積雪嘩啦啦的就落下了大半,將蹲在樹后搓雪球的陳煜楠蓋了個狼狽至極,他忍辱負重的將雪球搓好,隨后憤怒的探出腦袋,欲將手中剛搓好的雪球砸出去。
“狗賊,接....”
“啪!”他被迎面而來的雪球砸翻在地,一聲驚呼引人發笑,即便是沉醉在內心世界中的洛宇也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要是藥佬也在此的話說不定也會加入他們倆吧。”洛宇如此想道。
藥佬將藥物調制好后便離開了,說是此次回來只是看看洛宇的約戰,自己還有事情忙,便匆匆離去,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不得不說他的醫術是真的高超,先后調制了數種針對內傷和骨骼的靈藥皆都效果極棒,洛宇的傷勢好的極快,現在的楊凌還用繃帶固定著下巴只能喝流食,而他的雙手已經基本愈合了,不出一周便可投入訓練。
而今天離那一戰卻僅僅過去了一個月,如此短的時間便能治好他的傷勢真可謂是極其恐怖了。
雪越來越大了,一片片如鵝毛般大小,書中的講述倒是沒有夸大。
厚實的雪地中立著一個雪人,手握重槍一桿,槍尖處掛著一塊巨石,足足有百斤,可想而知此等重量傳至槍尾會變得多么巨大。
可這渾身覆蓋著雪的人卻端的極穩,真若雕像般屹立不倒,甚至連一絲抖動都沒有,以至于松軟的白雪能很好的攀附在他的手上。
雪人忽然動了,漆黑但明亮的眸子驀然睜開,剎那間他抖開了身上的所有積雪,持槍舞動起來!
巨石落地陷入雪中,身著黑衣的西門無劫甩動著重槍,一招一式皆穩扎穩打。長槍呼嘯破風,強大的威勢帶起勁風蕩開飄揚大雪,甚至吹動著地面的積雪開始向四周移動,力感之強讓觀望的藥師都目光閃爍,挪不開目光。
久久,藥師深深嘆了口氣,似是回想起什么,眸中滿是失望與無奈。西門澤延那日的笑容看起來是那么陰冷,他無法想象那樣一個少年竟如此讓人厭惡。
“呵!”西門無劫長槍重甩,堅硬富有彈性的軟鋼重槍被他抖出斗大的槍花,嗡嗡震顫著。
收槍盤坐在地,此時大地已經露出他原本的樣子,只因四周的白雪被他舞槍時的威勢全部吹飛開,形成一片無雪的圓圈。
雪已經停了,只是寒風依然刺骨般寒冷,恰如西門無劫冰冷的內心。
今天,他徹底脫離了家族,家族剝奪了他姓西門的權利。從此他姓隨母親,改姓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