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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模原市,神奈川縣的下轄市,位于神奈川縣北部的城市,人口僅次于橫濱和川崎的第三大城市,距離東京都很近,乘坐電車的話三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達。
相模原市有三個下轄區:綠區,中央區,南區。
清水悠二就居住在南區的一棟老舊的五層公寓樓內。
這是四月的第一個星期的星期五。
現在大概是晚上七點左右。
在南區的一條偏僻的街道內。
因為下雨,天早早就變得烏漆嘛黑一片了,街道上,路燈已經陸陸續續地開始閃爍著昏黃的燈光了,點亮著已經步入黑夜的相模原市。
路燈昏黃的光照映在下方,形成一個有點不規則的邊緣偶爾波動流轉的光圈,光圈里有一個抱著膝蓋蜷縮著身體的女孩。
一個穿著校服的女高中生。
正在被漂泊的雨水侵打著。
偶有一兩個行人撐著雨傘‘嗒嗒’地踩著雨水經過,都會或好奇或詫異地看一眼那路燈下的女孩,然后收回視線,快步離開。
或許表面看起來這是冷漠的表現,但實質卻并不是這樣,或者說這樣的行為才正是溫柔和責任的體現。
在不知名的某處,有人正準備著熱氣騰騰的料理在家里等著他們呢。
所以,這樣的冷漠是一種莫大的溫柔。
而且,在這個社會生存下去的法則之一就是——不要去管自己不該管的事,那會讓自己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有時候善意的付出不等于會得到同等的回報,惡意的釋放也不等于會得到更多的懲罰。
路燈下的女孩看起來很是可憐,因為她正在被雨水無情地澆淋著。
或許是遇到了困難?
或許是單純的迷路?
或許是自己的告白被喜歡的男孩拒絕了,此時正傷心?
也或許只是心血來潮地想要體驗一下在路燈淋雨的感覺……也說不定呢不是嗎?
這些都是不明確的事,但有一點是明確的。
那就是……
要對路燈下女孩負責的只有女孩的父母以及她自己。
路燈下的女孩應該由女孩的父母承擔其相應的責任和義務,這是父母決定生下孩子就應該擁有的覺悟。
如果沒有,作為父母,那應該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而作為其父母的孩子,那應該也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吧……
作為旁人的一員沒有責任和義務,更加沒有理由去無緣無故地幫助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
愿意伸出手的人,可以稱得上高尚。
不愿伸出手的人,可以稱得上溫柔。
清水悠二自認為不是一個高尚也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只是一個再平庸不過的普通人。
他并不想與路燈下的女孩產生絲毫交集,這是一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不是嗎?
幫助她獲得對方的感謝沒有任何的實際作用;幫助她獲得對方的惡意倒是可能會招致一堆不大不小的麻煩。
選擇顯而易見不是嗎?
不過,這是阿白第一次強烈的請求,清水悠二只能露出一臉‘真是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女孩并不重要,而阿白很重要。
于是,清水悠二撐著印有櫻花花瓣的傘走向那個女孩。
……
路燈昏黃的光依然照映著下方的女孩。
‘嗒嗒’的踩水聲響起。
突兀地,地下的暖黃光圈一陣不規則地流動著,然后瞬間又恢復原樣。
在這瞬間,一把印有櫻花花瓣的透明雨傘出現在路燈的下方,出現在女孩的頭頂。
清水悠二站著,女孩蹲著。
清水悠二居高臨下地看著女孩,剛想開口,張了一下嘴卻又馬上頓住,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撐著雨傘慢慢蹲了下來,與女孩保持在同一高度。
剛一蹲下,清水悠二就將眉頭皺了起來,一股腥臭無比的氣味襲擊了他的鼻腔,如建筑工人用力揮著鐵錘將名為‘腥臭的氣味’的鐵樁狠狠釘進了名為‘鼻腔’的地面。
而氣味的來源正是面前的這個女孩。
這仿佛在垃圾堆里一般浸泡腌制后散發出的氣味令人幾欲作嘔。
頭頂上的阿白早已用兩只前爪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至于清水悠二在開始皺了一下眉頭后,就重新恢復到原先的面無表情了。
清水悠二看著女孩。
女孩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面前站著的清水悠二,依然背靠路燈桿,雙膝并攏蹲坐在地上,她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其中,黑色雜亂粗糙的長發垂下,發梢處淌著雨水,看不清臉,包裹著雙腿的黑色絲襪已經破破爛爛的了,露出一雙纖細的泛白的腳掌,而腳掌的腳趾死死地蜷縮著緊扣著地面。
“你好。”
清水悠二快速地瞥了一眼,將女孩的情況掃入眼眸,隨后禮貌性地向女孩打了一聲招呼,等待女孩的回應。
等了一會兒,并沒有回應傳來,女孩依然抱著膝蓋,頭埋在其中,仿佛沒有聽到清水悠二說的話似的,一動不動地靠著路燈桿。
怕生?
害羞?
厭煩?
還是覺得我是一個‘撿尸’的怪蜀黍?
見女孩沒有回應,清水悠二只好耐心地再次問道。
“沒事吧?”
女孩依然保持著雙手抱膝蓋,腦袋埋其中的蹲防動作,沒有反應也沒有任何回應。
清水悠二扭頭看了一眼阿白,阿白也扭過頭,如綠寶石一般的眸子清澈地看著他,眨了眨。
“……”
“喵~”
感受到清水悠二情緒的阿白從旁邊叫了一聲,隨后再次用爪子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清水悠二用手輕輕點了點阿白的貓頭,轉過頭看向女孩,準備再叫一次,如果還沒有回應,不管是害羞還是提防還是因為什么其他原因,清水悠二都準備起身離開了。
畢竟事不過三。
且,他沒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等待一個人的回應。
他討厭別人等他,也不喜歡等待別人。
“你……”
這次,清水悠二開口,‘你’字剛從嘴邊蹦跶出來呼吸一下外面的清涼空氣的瞬間,那個女孩竟然慢慢向他的方向栽倒。
清水悠二下意識伸手扶住女孩的肩膀。
“喂?!”
沒有回應。
清水悠二搖晃了女孩一下,女孩慘白得沒有血色的臉頰映照在清水悠二的眼眸中。
這模樣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清水悠二眼神一凌,馬上反應過來,微側頭著頭將傘夾在脖頸間,騰出握傘的那只手去拿褲袋里的手機,準備撥打120,但卻摸了一個空,手指只碰到幾個硬幣的質感。
糟糕!
手機忘帶了!
無奈,清水悠二扭頭準備叫行人幫忙打電話。
但扭頭看去……
街上早已沒有行人了,不要說行人,連個鬼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街道邊幾顆行道樹的影子隨風雨飄搖不定地搖擺著自己婀娜妖嬈的身姿,發出‘簌簌’的聲響。
可惡!
“喂,沒死的話先吱個聲!”
清水悠二用手拍了拍女孩的臉,還是沒有反應,伸手去摸女孩的額頭。
燙!
好燙!
發燒了!
清水悠二很是頭疼,朝女孩看去。
女孩臉色蒼白,雙頰透著不正常的潮紅,如果細看的話五官端正,眉毛微彎,鼻梁挺立,是一個十分漂亮的人兒。
昏黃的燈光從上面打下來,讓此時的女孩看起來無比嬌弱又可憐。
“真麻煩!”
清水悠二如往常一樣隨口抱怨了一句,扭頭朝阿白說道。
“阿白,到書包里去。”
“喵。”
阿白應了一聲,探出爪子,將書包拉鏈拉開,然后鉆進書包里去,熟練地用爪子勾住拉鏈將書包拉好。
清水悠二將書包背帶取下反背到胸前,蹲下身,堅實的背脊對著女孩的方向,將女孩的兩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嘗試著背起女孩。
但因為女孩根本沒有意識,背起的瞬間女孩就因為重心的原因往后面滑去,嘗試了幾次都不行。
背沒有意識的人太危險了。
不僅背的人危險,被背的人也危險。
清水悠二無奈,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
雨已經不大了,只有零星的雨珠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看了一眼女孩,注意到短裙下的腿,清水悠二取下書包,先脫下校服外套,重新將書包背在背后,做好準備工作。
清水悠二將視線再次投到女孩身上。
女孩還是背靠在路燈桿上。
清水悠二凝視著女孩,女孩校服左胸處繡著的校徽令他有點在意。
衣服上的校徽不屬于神奈川縣任何一所高中的校徽。
其他地區的女高中生嘛?
這是在回去的路上?
還是說……
離家出走?
叛逆期?
嘛,男人的直覺告訴我這是個問題少女。
而且感覺是個有著很大麻煩的問題少女。
嗯,歐派倒是很棒。
一呼一吸之間,清水悠二腦海里的念頭漫無邊際地發散著,注意的視角從校徽處轉到女孩鼓鼓的山峰時,思緒一下子跳脫了起來,從探究女孩的來歷直接評價起女孩的身材來了。
被雨水浸濕的頭發就那樣散亂地黏在女孩光滑白皙的臉蛋上,還有幾絲頭發被咬在了嘴巴里。
胸前白色顯得發黃的襯衫的扣子已經脫落,露出了其內雪白的肌膚……
白皙的皮膚就那樣暴露在空氣中。
而從發梢凝聚的雨珠順著脖頸流下。
女孩這副嬌弱,可憐的樣子,足可讓看到的人升起滿滿的保護欲。
如果清水悠二不在這里的話,估計會被其他人給撿回家里去吧。
至于這個其他人是好心人還是變態那就說不準了。
而且啊,有時候好心人也不怎么靠譜呢。
畢竟你可以相信這一秒的我是個好心人,那你可以相信下一秒的我還會是一個好心人嗎?
確定不會變成其他什么人嗎?
可不要輕易地就定性一個人啊。
人心可是很復雜的呀。
人性可是最多變的啊。
“應該有C吧?”
思緒翻飛也只是一瞬間而已,清水悠二不確定地嘟囔了一句,邊說邊重新蹲下身體,準備將女孩扛在肩上,打算就這樣直接扛回去。
他家里還備著感冒藥來著。
正當清水悠二要動作的時候,這時,清水悠二分明看到女孩的手動了一下,然后看到女孩自顧自地扶著路燈桿緩慢站了起來。
“你……是上帝嗎……”
這是女孩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有點嘶啞,語氣有點怯懦,話語斷斷續續的。
“不是,上帝沒我好看!”
清水悠二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這陰沉夜雨的,說什么大白天的白日夢話呢,要問也應該問是不是撒旦才對嘛!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清水悠二給女孩撐著傘,以免冰冷的雨水再次侵奪她的溫度,嘴里快速地問道,想盡快解決女孩這個‘麻煩’。
“瀧川……絢香……我叫瀧川絢香……”
“……”
誰問你名字啦!
我根本不想知道你名字啊喂!
清水悠二忍住想要吐槽的沖動,再次問了起來,以免對方沒聽清,還刻意放慢了語速。
“請—問—你—家—在—哪?”
“家?……沒有……家……”
瀧川絢香雙眼微瞇著,好像根本沒有睜開眼睛,幅度極輕地搖了搖頭,嘴唇開闔著,下意識回答著清水悠二的問題。
仿佛在囈語著夢話一般。
而聽到回答的清水悠二直接無語了。
不要說一些沒有意義且毫無作用的話啊!
沒有家?
還是……
果然還是離家出走嗎?
還有!
我再問一次,不要再給我這么叛逆的回答了啊!
“告訴我你家人電話!”
清水悠二‘嘖’了一聲,但還是耐著性子,轉而去詢問她家人的電話,不過話還沒說完,瀧川絢香的腦袋迷迷糊糊地往前方點著,然后徑直往清水悠二這邊再次栽倒。
啪!
瀧川絢香再次栽倒在清水悠二的懷里。
“喂!”
清水悠二晃了晃她,卻沒有回應了。
她再次昏了過去。
“……”
清水悠二無語凝噎。
有沒有搞錯?!
你這個時候昏過去干什么?
要不要昏得跟漫畫里一樣的情節啊喂?!
我可不是校園漫畫里那‘亞撒西(溫柔)’的主人公啊喂?!
你以為我會像漫畫主人公那樣溫柔地將你給背回我家嗎啊?!
開玩笑?!
誒——!
等一下,好像還真的要背回家哦。
想到這,不由再發出‘嘖’的一聲,再次抱怨了句‘真是麻煩!’,但動作倒是一點不慢,右手扶著瀧川絢香的背,上半身微微下蹲前傾,然后一把將瀧川絢香給扛到肩上。
清水悠二呼了一口氣,將剛剛脫下的外套蓋在女孩下半身上,以免春光乍泄。
雖說穿了絲襪,但已經‘這邊一個洞那邊一個洞了’的黑色布條了。
“好沉!”
自言自語了一聲,清水悠二左手捏住剛剛放在地上的傘的邊沿,往上一提,直接握住傘把。
撐著傘,右手用力環住女孩的大腿膝彎處,扛起肩上的女孩向他的公寓樓方向走去。
鞋底踩在街道上凝聚而成的小水坑里發出‘啪’的清脆聲響。
街道上有一條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地上的水面倒映著行走著的人兒,被昏黃的燈光不規則地拉扯著左右搖擺。
只有街道旁的行道樹在颯颯作響,只有筆直站立的路燈依舊散發著昏黃的光。
遠方的天空偶爾傳來轟鳴,帶來白熾色的閃電,但雨水已經沒有那么大了,偶爾有兩三點零星的雨水從陰沉的天空上飄落下來,像是一個尿不盡的中年禿頂老男人一樣。
雨水或是落在行走在地上的人們的身上,或是孤零零地回歸大地母親的懷抱。
雨珠墜落在透明雨傘上,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像是某首不知名的音樂交響曲的尾聲。
男孩和女孩最終也慢慢消失在這偏僻的街道上。
恰好此時,雨也剛剛好停了。
明天或許會是個大晴天也說不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