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漠松路老宅
靜城鎮漠松路415號3層304房間就是亞特蘭蒂斯的“遺產”了——一棟很有年頭的小樓房里的一間公寓。
“我媽媽就是這里長大的。我小時候——直到企業海東市上大學前,也常在這住。”
“嗯。”
公寓不大,僅有30多平方米,房間里的家具擺設就好像與這棟樓的年齡相仿——至少見證了半個世紀的光陰。一進門,我看到右手旁的橢圓形木立柜上放著3副相框,最里面起第一副相框里是一張年代久遠的年輕男女的結婚照,我猜那是亞特的祖父祖母的結婚照。另外兩副相框里放著一張亞特微笑著站在海灘的低矮礁石上張開手的照片,另外一張是亞特蘭蒂斯站在沙灘上身穿比基尼泳衣外裹一條長長的橘紅色紗質披肩的照片。
兩張照片里的亞特都是有著圓圓的紅潤臉龐,身材勻稱的少女模樣。尤其是身穿比基尼泳衣外裹一條長長的橘紅色紗質披肩的那張照片里的那個女孩,除了面龐圓潤,四肢也是圓圓的——那好像是一種發著光的溫暖的有弧度的肌膚。這兩張照片里的亞特蘭蒂斯和現在我眼前這個蒼白削瘦的人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看著她,心里生出一種她不曾理解也永遠不能體會的孤獨感。
我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她有著細長的清晰的眉毛,同樣細長眼瞼下是一雙閃著淡藍色光芒的褐色眼眸,周正挺立的鼻梁上架著一副深色細金屬框眼鏡,薄薄的略帶血色的嘴唇,白皙的不帶血色的面容,栗色的頭發自然地彎曲著別在兩雙單薄的耳廓后,她將白皙修長的脖子向后仰起,褪去了所有遮掩——我看到她的右鎖骨的肌膚上有一道深陷進去的月牙形疤痕……
雖然亞特蘭蒂斯經常臉紅低頭,看起來很害羞,但真的做起事來從來沒有多余的客套,有的只是干脆——亦如歲月帶給她的毫不留情的摧折與磨礪。有時候,苦難和幸福一樣,都如同人生的夢境,有著說不出快樂與道不盡的悲傷。
我看到她一絲不掛地站在我面前,十年前她那圓滾滾的粉嫩的面龐和稚嫩柔軟的四肢仿佛在幾分鐘內迅速發育成熟、達到頂峰后就開始走向衰老。
我不知道現在是否是亞特蘭蒂斯的頂峰,也不知她是否已經開始了那走向衰老的漫長旅程。但想到她達到頂峰的那一刻,也就意味著又一次衰老的開始,而我恰好在這前后出現在她的生命里——我就被一種沁著深刻寒冷的溫暖所包圍,被那溫暖融化了同樣的孤傲,卻又因那寒冷停滯了追尋她生命歷程的腳步。
在我努力又快速地描繪她的時候,盡管我很想抱著她,她也想伸出手讓我這么做。但我終究是感到艱澀。我不再費力攀登她所立著的高高的懸崖。
“我早就不期盼幸福了。”那之后,亞特仰面看著我,冷傲地說。
“我只想要自由自在,快樂健康,無拘無束。”她起身站了起來,穿上了一件白色絲綢長睡衣。
“所以你,或者說你們,不要因為什么,就對我有所期待。我不期待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期待。”她走進了浴室,“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晚飯是亞特做的海鮮面,“味道很不錯。”我夸贊道。
“謝謝。”亞特笑著說;“我想怎么也比你給我們做飯強,”說完她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你除了畫畫,平常還喜歡做什么?”
“寫書啊。”
“寫什么書?”
“小說。”我把移動設備遞給亞特
亞特讀了一會,抬起頭驚訝地問我說:“這真是你寫的?”
“是啊。”
“你逗我呢吧,這肯定是哪個古代作家寫的。”
“真是我寫的。”
亞特很是欽佩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她說:“你不該在這浪費才華。”
“愛麗絲把我推薦到了肯·霍夫曼星球貿易公司。”
“恭喜你啊。”亞特說。
“你不去嗎?”
“我才不去呢。”
“我以為你說過如果有這種機會你想讓我幫你推薦去。”
“我才不去葉慈市呢。”
“我說過好多話呢吧。但你只需要記住這一句:我是一個站在懸崖上的人,我已經無路可退。”
“我想你一點也不厲害啊,利莫里亞。”坐在我對面的克麗緹娜第一次和我出來約會,是在一家安德烈星連鎖咖啡廳。克麗緹娜是個瘦黑的女人,此時正和我玩低段游戲,可是我還是在想起亞特蘭蒂斯那蒼白的面容和從她那緘默的薄嘴唇里吐出來的斷句殘章究竟是什么意思。
晉級11段的比賽后,亞特沒有向以前那樣頻繁地聯系我,自從那次晉級11段的比賽前去了冰雁市還有靜城鎮后,她對我的態度就更加反常——時而親密無間、時而暴跳如雷、時而含蓄溫柔、時而冷若冰霜。此刻我正處于一個不合時宜的約會中,實在忍不住發消息問了瓦尼拉娜亞特最近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有你。”瓦特簡短地回復了一下。
“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問她了嗎?我告訴她你喜歡她,以她的性格,免不了主動找你‘對峙’一番吧?哈哈哈。”瓦尼幸災樂禍地笑著回復道。
“你說什么?”
“我和她說你喜歡她了,看看她什么反應。”
“她沒什么反應。我說了:我喜歡你。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很平靜。她大概是個很冷靜的人吧。她有男朋友,其余的我沒問。”
“你不知道嗎,亞特是個表面看起來越平靜,內心越波濤洶涌的人啊。”瓦尼笑著回復道。
“她的確挺獨特的。”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