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長的手突然伸了出來，阻止了喬喬繼續往下說。

　　幾個青年出現在陸南風眼中。

　　他們穿著黑白相間的YE一隊隊服，最惹眼的是居中的那位青年。

　　他的眉眼端正堅定，指甲和運動鞋都很干凈，陸南風猜大概就是喬喬口中的“凌神”。

　　游戲ID是“凌霄”，十八歲加入俱樂部，今年二十三歲，這兩年穩坐首發戰隊對抗位，是隊長和全隊的靈魂人物，兩年前的KPL決賽上一手天秀蒙恬極限守家五殺翻盤，拿到了那年的冠軍，被粉絲稱為“凌神”。

　　凌霄看了眼陸南風，對喬喬道：“他連比賽都沒參加過，你提錢做什么？”

　　他又轉向陸南風：“為錢去打比賽，很正常。但是一直為了錢去打比賽，卻走不了多遠。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而來，但既然來了，我希望你能拿出所有的熱愛，給電競本身。”

　　他語氣沉穩，僅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經令人格外信服。

　　而他說完，不等陸南風表態，就帶著隊員們去樓上訓練了。

　　在陸南風眼里，高冷的一批。

　　喬喬抱著噴花筒，稀罕地目送他們遠去：“青訓生那么多，沒見凌神跟誰搭過話……陸南風，看來凌神很看好你啊！”

　　陸南風并不關心這個。

　　他問道：“下個月幾號發工資？我想攢錢送人皮膚，遇見神鹿，天鵝之夢，詩語江南和游龍清影……”

　　喬喬：“……”

　　他盯著陸南風掰著手指頭數皮膚的沒出息樣，恨不能給他兩腳。

　　他以為他現在是什么身份？

　　還是那個身無分文除夕夜都沒地方去的窮小子？

　　他現在可是YE俱樂部精心培養的下一代首發隊員啊喂！

　　喬喬忍了又忍，看在陸南風是自己親自挖過來的份上，還是沒忍心踹這個“樸實無華進俱樂部只是想給心愛的小姑娘攢錢買皮膚”的大寶貝。

　　他拽住陸南風：“走，去二樓訓練室。你先跟其他隊員磨合磨合，練一下體系，過幾天會有個線下賽，我已經推薦了你參加……還有你進俱樂部的通稿，已經安排微博發出去了……”

　　另一邊，凌霄和幾個正式隊員也進了訓練室。

　　專打輔助位的老胖笑嘻嘻地打開手機：“隊長，你好像挺在意那個叫傀儡的小孩兒，這兩年青訓生那么多，沒見你對誰說過那么多話。”

　　“嗯。”凌霄沒有否認，低著頭點開游戲，“我看了他這段時間的訓練賽，他的打野和對抗都不錯，走對抗路很穩，打野偏激進但擅長掌控全局節奏。”

　　扎著藝術范兒小馬尾的人開口道：“你打算讓他接替我？”

　　他的ID是“油畫”，今年二十五歲，在電競比賽里算是高齡選手了，原本打算今年退役，但YE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選手頂替他，所以又續約了半年。

　　老胖好奇：“那小榮榮怎么辦？”

　　小榮榮是俱樂部高價挖過來的打野，目前在二隊，俱樂部原本計劃讓他用這半年時間和其他選手磨合，然后接替油畫。

　　凌霄冷笑：“你看他，有好好訓練的樣子嗎？”

　　幾個人都沉默了。

　　小榮榮沒來俱樂部之前是個很有名氣的主播，進來之后仍舊專注做直播，因為瞧不上二隊的隊員，所以很少和他們一起訓練，幾乎篤定了自己就算劃水也能坐上首發席位。

　　油畫一邊查看自己的銘文裝備，一邊道：“管理層那邊，好像也很中意陸南風。他們青訓生這幾天要打線下的比賽，可以趁機再看看陸南風的團隊協作能力。不管怎樣，我相信隊長的眼光。”

　　……

　　喬喬安排了幾則通稿，宣布半面傀儡加入了YE俱樂部。

　　但粉絲們的關注點都在KPL春季賽上，因此除了其他俱樂部的經理和選手感到驚訝，其他人幾乎沒有注意到這則消息——

　　除了趙曉白。

　　趙曉白不怎么打王者，但卻是骨灰級cos迷，尤其喜愛cos王者榮耀里面的女英雄，在微博上有自己的賬號，已經擁有十幾萬粉絲。

　　早自習課間，她盯著刷到的通稿，反復確認了是官方發出來的，才驚訝萬分地推了推周嘉意：“寶，快看這個！”

　　周嘉意放下書，掃了眼那則通稿。

　　她隨即愣住：“陸南風？”

　　“那小子休學去俱樂部當青訓生了，”趙曉白期待不已，“我就說他怎么可能吃虧，他天賦高，將來說不定能成為職業選手呢！”

　　周嘉意的心底涌出復雜的情緒。

　　這么大的事，他為什么不告訴自己？

　　甚至，連她這兩個月發出的那么多條消息，他也不肯回復一個字。

　　教室后排突然發出一陣喧嘩。

　　胖子的聲音最洪亮，舉著手機跳到桌子上：“重大新聞、重大新聞！南哥打比賽去了！你們快看微博，南哥開通了微博，YE.傀儡，啊啊啊啊啊，這是咱們的南哥！”

　　平時那群玩得好的哥們兒激動不已，跟著討論起來。

　　青禾縣很小很小。

　　小到出一個青訓生，在少年少女們中間就已經是天大的新聞。

　　周嘉意面頰雪白，默不作聲。

　　課間操的時候，周嘉意突然把胖子堵在男衛生間的洗手池邊。

　　胖子驚呆了，左顧右看見周圍沒人，才緊張地結巴道：“啊這這這，周嘉意同學你想干嘛？！”

　　周嘉意脆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陸南風要去當青訓生？”

　　胖子咽了咽口水，囁嚅：“倒是……倒是知道點兒風聲……”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

　　“南哥不讓我們告訴你！”胖子著急，“他說你肯定不會贊成，所以就不告訴你了。他對你可好了，臨走之前，還托我們每天早上幫你溫一瓶牛奶，下晚自習的時候要是你家里人沒來接你，就讓我們輪流偷偷送你回家……周嘉意同學，你可千萬別誤會南哥呀！”

　　周嘉意眼眶微微泛紅。

　　那個人……

　　她蹙著眉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撥打了陸南風的電話。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連忙壓低聲音：“都要高考了，學校不是明令禁止不準帶手機嗎？我們這種差生也就算了，你這種好學生怎么也違反校紀……”

　　電話沒有人接。

　　周嘉意垂著頭眼眶更紅，仿佛下一刻淚珠子就會掉下來。

　　鋪天蓋地的委屈彌漫在心間，卻不知這委屈從何而來。

　　她吸了吸鼻子，不信邪地又撥了一次電話。

　　等了很久，仍舊沒有人接。

　　周嘉意緊緊握住手機，眼淚瞬間滾落。

　　少女穿著校服，纖細清瘦，小臉白凈凈的，哭起來時像是易碎的琉璃，泛紅濕潤的眼尾宛如桃花瓣，低著頭咬住貝齒不肯發出哭聲的姿態更叫人覺得可憐。

　　胖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他撓了撓頭，暗道他也不會安慰女生呀！

　　他手足無措地站那兒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問道：“那個，周嘉意同學，你，你是不是喜歡南哥呀？”

　　陰沉沉的天空響起一道驚雷。

　　開春的第一場細雨蒙蒙落下，很快染濕了校園里的草木。

　　周嘉意猛然抬起頭，透過朦朧淚眼望向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