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談羲搖下車窗，昂頭盯著孫相柳的眼，她托著腮，食指點在臉上，云淡風輕地說道：“答應和訂婚，你自己看著辦。”

　　“……”得，他送還不行嗎。

　　一個兩個的就知道欺負他！

　　車子在公路上行駛著，開車的人是徐頌，顧南川坐在副駕。

　　臨近傍晚，天邊是昏沉沉的晚霞，亮著兩排路燈，云和燈都在飛速地倒退，映在顧南川的眼中。

　　他眼睛偶爾會眨一下，看窗外風景看得認真，因為玻璃上倒映著徐頌的側臉，但不是很清晰，所以要認真看。

　　車子里很安靜，能聽到車輪碾過地面發出的轆轆聲，和偶爾想起的鳴笛聲。

　　“你為什么還是和孫相柳這么不對付？”徐頌打了轉向，鳴笛右轉，突然開口道。

　　還記得，他們倆第一次見面就打得不可開交，誰也不服誰，放學后約到小樹林，第二天孫相柳鼻青臉腫的來上學。

　　顧南川卻什么事也沒有，甚至在他身上一道口子、一點紅痕都找不到，連衣服都是昨天那身，除了臟了點，沒有任何區別。

　　從那以后，這倆人對上了，一見面就吵，但孫相柳永遠都是落下風的那一方，無一例外。

　　都過去八九年了，還一見面就吵，孫相柳也還是整不過顧南川。

　　徐頌嘴角微微上揚，真是想想都覺得好笑。

　　顧南川一愣，被她問得啞口無言。

　　這讓他怎么和頌頌說？

　　說他嫉妒孫相柳在那五年里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他是瘋了才會這么說。

　　但他又不想騙徐頌，只好沉默以對。

　　又來了。

　　徐頌暗自嘆氣，認真看路的眼里神色復雜。

　　自從顧南川再次出現之后，他就話少了許多，遇到不想回答干脆不說話，和當初的她一樣，讓人看不懂。

　　相較而言，還是當初那個無時無刻不在她耳邊嘰嘰喳喳的少年更容易懂呀。

　　說來也好笑，他們兩個像是被掉了個個，不愛說話的從她變成了他。

　　既如此，就讓她來做那個愛說話的人吧。

　　如夢堂，秋園37號。

　　秋園是雅居，屋子里的裝飾大多清新高雅，如名貴字畫，裊裊香爐，和烹茶的茶桌。

　　“找我什么事。”

　　溫馨的燈光下，茶桌對面的女人冷著臉，桃花眼微涼，嘴角下垂，把明晃晃的不高興和不待見都擺在了臉上。

　　哪怕是茶盞里升騰起的熱氣，屋頂打下來的暖光，都沒能柔和她冷硬的面龐。

　　她對面坐著個中年男人，雖年至中年，頭發卻依舊烏黑，打理得整潔干凈，身材也沒走樣，不像大多數男人一樣發了福。

　　只有臉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眼尾有很深的眼紋，但是他戴了眼鏡，不細看的話是不大看得出來的。

　　男人一身黑西裝，端的是職場精英打扮，鼻梁上再架一副眼鏡，桃花眼甚是精致，粗粗一看竟有幾分斯文敗類的味道，更散發著屬于成熟男性的深沉魅力。

　　那渾身不凡的氣質，怎么看都不像是個簡單人物，可他卻因為眼前年輕女人的幾個字，大氣不敢出一下。

　　徐祐聲音壓得很低：“囡囡……”

　　徐芷忽的端起面前的茶盞，吹了吹浮著的熱氣，眼中淡漠：“我和你不熟，別這么叫我。”

　　“還有，有事說事，我很忙。”說話的時候，她看都沒看徐祐一眼，態度輕蔑極了。

　　但凡是個有脾氣的，見了都要生氣了，更何況徐祐還是她父親，被女兒這么對待，怎么受得了？

　　可他偏生就是受得了，不僅不氣不惱，反而笑臉相向，他一笑，眼尾的眼紋更深了：“囡囡別急，爸爸這次找你，是為了頌頌的事兒……”

　　聽到“頌頌”二字，徐芷才正眼看向徐祐，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和這種渣男坐在一起，半個字她都懶得說，浪費口水。

　　徐祐眼睛亮了一下，囡囡終于肯看他一眼了！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囡囡你知道前兩天宋家發生的事嗎？”

　　說著，他竟然還哽咽了下，他們父女倆有多久沒坐在一起好好說過話了……

　　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恢復正常聲音。

　　哪有父親在女兒面前哭的道理？

　　徐芷思忖片刻，皺眉道：“什么事？”

　　她最近忙得飛起，都沒怎么關注外界消息，今天剛有時間休息一會兒，就被徐祐給叫出來了，根本沒時間獲取最近的消息。

　　“宋洪祥出車禍了。”徐祐說的時候，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徐芷垂下眼，看向水氣氤氳的茶杯，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徐祐不會找她出來。

　　他還說和頌頌有關，那就是……

　　她掀了掀眼皮，淡漠的桃花眼看向徐祐：“你干的？”

　　“沒錯，”徐祐推了推眼鏡，語氣微涼，“那個老不死的女兒竟敢欺負我女兒，那我就千倍百倍報復在他身上。”

　　那老不死的女兒心思歹毒，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些年糟蹋的姑娘，弄出的人命還少嗎？

　　只可惜，沒撞死他。

　　他就該用大貨車去撞那個老不死的，而不是一輛小小的汽車，讓他躲過一劫。

　　徐祐心中悔恨不已，那雙微微瞇著的桃花眼布滿寒冰，竟和徐頌有九分像。

　　“下次別這么做了。”

　　本以為徐芷會夸他干得好，沒想到她卻一盆冷水潑過來，澆得他不知所措。

　　徐祐眼中寒意立刻退散，看著徐芷的目光變得小心翼翼，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在桌子底下摳了摳手，期期艾艾地說：“為、為什么？”

　　“那只會讓頌頌更加抵觸你這個渣男。”徐芷也不藏著掖著，一句話，毫不留情地插進了徐祐的心窩子。

　　試問誰會相信一個當初拋棄自己的人，在多年后突然對自己好，是沒有目的的？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一個渣男。

　　在徐芷眼里，徐祐就是個渣男，婚內出軌，拋棄妻子，難道不是一個渣男嗎？

　　她不否認，徐祐對她很好，但這并不妨礙她覺得他是個渣男。

　　也許他是個合格的父親，但他絕不是個好丈夫。

　　他就是一個軟弱無能，既保護不了心愛之人，又沒盡到丈夫職責的人渣。

　　徐祐張了張嘴，又閉上，啞口無言。自知不占理，他也不好說什么，囡囡說的也沒錯，他就是個渣男。

　　徐芷拿起茶壺，把徐祐手邊的茶盞斟滿，語氣疏冷：“還有別的事嗎？”

　　茶斟滿，是為逐客之意。

　　即便徐祐有再多要說的話，也只能止于唇齒，他搖搖頭，嘴唇上下一碰，擠出來兩個字：“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