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貴精致的茶盞應聲而碎,碎片濺落在四處,甚至有幾片停在了楊琪的腳前。
耶律斜軫一忍再忍,沒料到她對個奴才都比對他上心,竟還不惜孤身犯險。
他憤然甩袖,聲如寒風獵獵,“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奴才只有伺候主子的份兒,你怎么能跟奴才混在一起?”
“奴才怎么了,奴才在你眼里就不是人了么?”
楊琪本來就是沒身份的人,若非與耶律斜軫等權勢有些糾葛,她興許跟跪在院子的那些人一樣,更加沒有地位。
她低頭壓抑著心里的苦楚,一時竟覺得自己與地上被毀壞的茶杯一樣同病相憐。看上去完好的東西不知何時會輕易破碎,而她跟耶律斜軫與安隱的關系又能維持多久呢?
楊琪踢了一下離腳邊最近的一塊兒茶盞碎片,她本來沒用多大的力氣,可那碎片好像識路一樣,撞在椅子腿上,又朝楊琪彈了回去。“啊——”
楊琪尖叫一聲,小手捂上了側頸,瞬間就感到濕熱的液體流到掌心里,一陣浪蝕的劇痛之后,半個脖子都處在麻痹之中。
刺目的猩紅灼痛耶律斜軫的心,他胸口驀地一窒,幾乎忘了如何呼吸。
他飛身到楊琪身邊,按著她的肩就要查看傷勢。
慌亂之中,大概是沒控制住力道,耶律斜軫扯開楊琪捂著頸子的手時,沒料茶杯的碎片還嵌在她的皮肉里。他稍微一撥動,碎片陷得更深,致使楊琪脖子上的傷口更加嚴重,血流似乎也有止不住的趨勢。
耶律斜軫的手狠狠一顫,渾身僵硬的蹲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楊琪一巴掌拍上去,在他臉上留下了一個血手印。
不知是因為受了這一掌的恥辱,還是留在他臉頰上的血燙得他皮膚發痛,耶律斜軫大腦空白了一陣,忽然就變成了失去理性的野獸,拽著楊琪的手,無情地將她從穎心居拋了出去。
楊琪無力反抗,只能任由自己的身子飛墜出去,一陣天旋地轉之后,她重重的撞在吳管家的身上。
耶律斜軫立在穎心居門口,似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著狼狽的楊琪。
他居高臨下,背著手立的筆直,“既然你那么喜歡跟奴才做朋友,從今以后你就跟奴才們在一起吧!”
果然有權有勢的人,翻手覆手之間,就能輕易的讓一個人的命運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按照耶律斜軫的吩咐,云翹將楊琪帶到南府下人們住的大雜院。
云翹是府上的一等婢女,在大雜院有著不同于一般下人的待遇,她獨自享有一間房。她的房間自然不能跟恬嫻閣相比,卻也十分干凈清爽,簡潔雅致。
云翹給楊琪清洗著傷口,心下十分不明白,多少人費盡心機、花盡心思從耶律斜軫這里求都求不來一足之地,楊琪備受耶律斜軫青睞,卻似乎不屑珍惜。
攥著九香凝玉膏的藥盒,云翹心中百味陳雜,羨妒之意自然也是有。
楊琪觸怒耶律斜軫,被遣到下人住的大雜院離來,旁人大概都以為楊琪下場凄慘,沒有翻身的余地。可云翹并不這么認為,耶律斜軫大發雷霆是事實,那也不過是一時之氣,將楊琪打發到這里來不過是想給這丫頭一個教訓!
不過云翹倒是心有余悸,楊琪竟真敢甩耶律斜軫耳光,這要是換了旁人,只怕早就人頭落地!
楊琪望著白碟中帶著艷紅血絲的茶杯碎片,忽然幽幽的嘆了口氣,“沒死在刺客手上,倒差點兒死在自己手上。”
所幸碎片刺入皮肉,傷口不深也并未傷到要害,楊琪真真不知她是幸運還是不幸……
“小姐啊,你怎么就這么不惜福呢,惹怒了大王對你有什么好處不成?”云翹心中沒好氣,給楊琪上藥的時候,下手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一些。聽楊琪疼的吸了一口氣,她不但沒有快慰,反而有種罪惡感。
“沒關系,這正是我想要的。”
云翹一驚,抬頭看時卻從楊琪的臉上讀不出任何表情,猜不透楊琪此刻究竟收獲了什么……
有一道人影不知在窗外停了多久,在房內的聲音落下來后,此人才開口:“云翹,坐上了一等婢女,就學會偷懶了么?”
聽著嚴厲的呵責,云翹立馬恭恭敬敬的對著門口的來人行了一禮,“方姑姑——”
方姑姑是南府的教習姑姑,年紀不過三十有余,看上去也比十幾年歲年輕,大約是總板著臉孔的緣故,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云翹便是從方姑姑手底下訓練出來的,方姑姑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值得尊敬的長輩,也是養育她長大的半個恩人。
方姑姑看楊琪的眼神里帶著挑剔,“你就是府上惹人非議的那個小丫頭?”
這大雜院里人多嘴雜,方姑姑從誰那兒聽說了楊琪的事并不稀奇,楊琪也不感到意外。
大約是供血不足,楊琪起身時感到一陣頭暈來襲。
她站立不穩,身子晃了又晃。
見狀,云翹一慌,忙上前扶她又坐下。
方姑姑輕輕瞥著她們,“云翹,恬嫻閣里亂得一團糟,還不趕緊收拾去!”
“可是……”云翹不確定自己這會兒走開是否真的好,畢竟從一開始她被吩咐的使命就是伺候楊琪。
方姑姑的神色又厲了厲,拔高聲音催道:“還不快去!”
云翹陷入兩難的境地,躊躇著是去還是不去。
楊琪輕輕推了推她,“你先去吧,順便把我的枕頭拿回來。”
云翹微微猶豫,走的時候仍是不放心。她知道方姑姑出了名的嚴厲,不知道會對楊琪如何。
她一走,方姑姑便再沒了顧忌,徘徊上前,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楊琪,目光在她纏著紗布的頸子上停了片刻。
“你這丫頭運氣還真好,那樣冒犯大王,大王竟然沒撕開你的喉嚨!”去南府隨便抓一個人問問,他們敢不敢像那樣那樣甩耶律斜軫巴掌的。
楊琪一聽,便知道方姑姑是誤會了,她按著疼痛發作的脖子,不經意的解釋,“我這上不是他撕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還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的倒霉運氣。楊琪覺得衣領扎得有些難受,低頭一看衣襟上盡是干涸的血跡。“方姑姑,你這里有合適我穿的衣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