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路晚便離開了小區(qū),九月過后就有了冷意,她咬緊牙齒摸了摸起雞皮疙瘩的手臂,隨著早起上班的人流過了馬路。
她去醫(yī)院的護士站詢問,物色了一個專業(yè)的護工,以負(fù)責(zé)在醫(yī)院照顧黎如華,至于接送杜世皓上下學(xué)、哄孩子入睡的事情,她再添點薪水,那護工也是能夠勝任的。
經(jīng)介紹,一位淳樸的農(nóng)村婦女推開病房門走了進來,低眉順眼,不多言,她的皮膚因常年操勞而黃暗,衣著卻是干凈整潔的。路晚第一面就相中了她,又留下觀察了幾天,覺得她尚還可靠。
不省心的是杜世皓那小屁孩兒,他不肯讓旁人接觸,上下學(xué)的接送還是路晚親力親為,包括睡前的陪伴。這天,她懶得再慣他了,把還沒來得及放下書包的小人拎進玄關(guān)就離開了。
車窗被全部打開,微涼的風(fēng)直往里灌,似乎隨時都可以掀翻這一人一車。路晚目視前方,在呼嘯聲中踩緊了油門,獨自一人穿過了平坦的湖泊以及曲曲折折的山路。
霧氣蒙山尖,原來古人描繪的水墨畫天氣并不假,牌坊之下,男人靜靜站立。
車門都沒來得及關(guān),路晚飛跑著撞進了簡依青的懷抱,分別數(shù)天,對他的癮致早已被勾到極點,觸到他溫?zé)釕驯У倪@一瞬,一針鎮(zhèn)定劑輕輕松松地游進了她的骨縫中。
她回到他身邊了。
開車數(shù)小時,路晚困倦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是先前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的場景,她安睡在男人背上,一滴溫存的淚滲進了柔軟的布料中。
水蒸氣徐徐往上冒,鍋里漂浮著餛飩,個頭皆飽滿圓潤,是他為她特意去學(xué)著包的。簡依青站在灶臺前用清水凈著碗筷,調(diào)好料,才從鍋內(nèi)撈起了餛飩,他低垂著眼眸,似是在處理一件正式而莊重的事情。
她快睡醒了,不能餓肚子。
老年人知道,讀書人握筆的手是怎樣的好看。簡依青毫不在意自己的這雙手用來做什么了,他端著白瓷碗,原本干燥的掌心被霧氣打濕了,修長的十指使了力道,碗邊的指尖柔和且?guī)в兄闈桑琅f秀麗文雅。
屋外有人敲門,簡依青出去與之會面,淺談幾句,言語懇切地道了謝。
那人臨走前朗聲笑道:“瞧著先生的氣色日漸轉(zhuǎn)好,這對我而言是一種莫大的欣慰,以后,我便不必再定期來送東西了。”
夜燈亮在床頭,臥室門被輕輕推開,簡依青沒在床上尋著他的愛人。
衣柜只敞了一條縫,路晚蜷縮著手腳睡在里面,呼吸清淺平穩(wěn),紅潤的臉蛋上布滿了饜足的情緒。男人的外套寬大,她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舒適得像陷在一大團柔軟的棉花里。
睡美人被找到了。她穿著他的衣服,躲進了他的衣柜里,全身都沾滿了屬于他的氣息。
簡依青屈膝半蹲在衣柜前,注視著熟睡的她良久,他輕彎起眼睛笑,微微的、寧靜的漣漪漾進時間的流逝中。
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躺在路晚的手心里,簡依青沒有注意到,他探下身子打算抱她回床上,再把她的肚子喂飽。手才剛剛觸到她的背,人就被驚醒了。
“阿青,阿青……”
“別怕,我在這里。”
路晚伸出雙臂,還惺忪著就要簡依青抱,她哼得好聽,一雙剪水眸微閉,隨時都能重新陷入沉睡。
沉悶的撞擊聲響在耳畔,有什么東西落在了衣柜的底層,路晚探尋著往腿邊摸去,瞬間便清明了。
“瞧我在你的外套里找到了什么?”黑色盒子被白嫩的手心捧著,畫面極為醒目,對上男人輕柔如風(fēng)過的目光,她微抿起唇笑,雙腮抹了醉人的紅暈。
盒子里裝有一枚戒指,簡依青是最知情的,他低頭吻了吻她右手的無名指,為她把戒指套了上去。
“好看嗎?”路晚炫耀似的發(fā)問,她扣住男人的大手,兩人的指節(jié)纏綿交纏在一起。
“嗯,自然是好看的。”
“我們明天就去領(lǐng)證吧,天一亮就去!”
“可以慢慢來。”簡依青摩挲著她戴著戒指的手,與她高漲的熱情相比,他要顯得冷淡許多。
“你不想嗎?”路晚的表情僵了一瞬,各種瘋狂的情緒往頭腦里涌,她又連忙追問,“這戒指你什么時候買的?”
“那夜你突然來敲房門,說想開個小賣部,永遠(yuǎn)和我在一起。隔天,我就買了這枚戒指。”
“我表白過,你也表白過,時機已經(jīng)足夠成熟了,你為什么一直都不向我求婚?你是不是后悔了?”分手這個詞過于尖銳,路晚無措地張著唇,找了個盡量委婉的說法,“你以后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說啊!快跟我說你不是!”路晚歇斯底里著想要個答案,溫?zé)岬难蹨I撲簌撲簌地掉,右手緊握成拳放在她胸前,像是怕極了戒指被別人奪走。
“不是,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想法。”簡依青把人禁錮在懷中,是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
衣柜是個狹小的空間,先前路晚躲在里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與舒適,但現(xiàn)在,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瀕臨窒息。
“你不想跟我結(jié)婚,騙子!放開我!我不要你抱了!”路晚現(xiàn)在什么都聽不進去,抵住簡依青的胸膛用盡全力掙扎著。她的心一瓣一瓣的碎掉了,疼,抗拒他的雙手也在泛疼。
簡依青輕松地將人抱到了床上,他使著巧勁,使得她無法掙脫,也不會傷到她。用溫?zé)岬拇轿撬亩梗幌掠忠幌碌嘏乃谋常瑴芈暫叱?dāng)?shù)氐男≌{(diào)哄她,他眼中疼惜的情緒逐漸加深。
推搡間,路晚竟是舍不得了,她惱恨自己的軟弱,轉(zhuǎn)而深埋進他的懷抱,一聲聲壓抑的、痛苦的慟哭聲自唇齒間溢出。
“住我的房子,穿我的衣服,睡我的床,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證明嗎?”和聲細(xì)語的,簡依青像在哄小孩一樣,他的縱容、疼愛,都是這涼薄世間獨一份的,“別再多想,我所呈現(xiàn)在你面前的一切都是最真實的,那些讓你傷心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碰。愛你,娶你,再繼續(xù)愛你,是我的心之所向。”
“你……你最會騙我……”
“最近你的精神狀態(tài)很糟糕。穗兒,結(jié)婚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簡單,要準(zhǔn)備很多東西,無論是在物品上還是在心情上。我怕你有負(fù)擔(dān),更怕突生的郁悶情緒會擾亂你原本的思路,從而與我生隙,就如今天這般。對我多一點耐心好嗎?不要自己在猜忌的迷霧里撞來撞去,會受傷,會很疼。”簡依青憐愛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微閉的雙眼中隱有濕潤,“我的穗兒,要怎樣你才能輕松一點?”
愛人的懷抱能夠療愈多數(shù)傷痛,在一聲聲溫柔而堅定的告白中,她身體上豎起的尖刺被一根根軟化,成了纏緊他的藤蔓。
夜晚的空氣濕涼,裹挾著夏末的風(fēng),院墻外的野貓開始作勢,扭動著身體滿地打滾。被吵醒的皮蛋伸展開四肢,躺進了柔軟的小窩里繼續(xù)睡。
“你說,胡蘿卜被兔子含在嘴里吃的時候,會是什么感覺?”濃情蜜意的沉浮間,簡依青貼在路晚耳邊問了這個問題。
那個夜晚,她曾問過他。
從身到心都被男人掌控著,路晚咬緊下唇別過了頭去,此時此景,她越發(fā)不愿面對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大膽事。
“你用手撩撥完我后,我做了徹夜的夢。”簡依青用手指抵住她紅潤的唇輕輕摩挲著,示意她別傷害自己,咬他,但也并不打算放過她,“我的女主角,想知道夢里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嗎?”
當(dāng)真,他不顧她的羞,將那個旖旎的夢一字一句描述得仔細(xì)。
“要懲罰你,我的小兔子,乖乖的,把胡蘿卜全都吃進去。”
后半夜才結(jié)束,這場懲罰耗盡了路晚所有力氣,她沉睡在簡依青的臂彎里,眉心舒展,也再沒有心思去想東想西了。
“那你呢?在未來的某一天里,你會不要我嗎?”
褪去情愛的男聲恢復(fù)了清冷,在夜里,他獨自發(f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