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嗡嗡震動,路晚低頭盯著屏幕,是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她卻能精確地憶起這個號碼的主人。
“喂?老朋友,聽我的聲音還記得我是誰嗎?”
“記得,柯大美人。”
“算是不錯,看來我給你留下的印象還是蠻深刻的。那么多年沒見了,最近過得怎么樣?”
“多謝掛念,比之前的每一天都要好。”
……
“你跟徐煜城早就結婚了吧?照他那個寶貝你的勁兒,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你揣進懷里才安心,咦,我提起牙就泛酸。”
“沒有,我和他分手了。”
“分手了?什么時候?”
“就在今年的初春。”
“挺可惜的,那時候所有人都把你倆奉作金童玉女。”
“沒什么可惜的,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那你呢?柯大美人身邊有人陪著了嗎?”
“我?都已經離過一次婚了。”
“看來我們的情路都不太順暢。”
“管他呢,臭男人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那個鬼東西不懂得珍惜,就自己滾去角落里發爛發臭吧,老娘我依舊搶手。”
……
“前段時間那真不是人過的,天天加班趕方案做設計,還要忍受更年期上司刁難,左不得勁,右也不得勁,長斑長痘,連僅剩不多的秀發也一根根離老娘而去。后來我非常愉快地把辭職信甩到了那個老巫婆臉上,果然,整個世界都美好起來了。”
“的確是你的做派,有資本就是硬挺得起來。”
“這可就說笑了,比資本誰能壓得過你?”
祝柯再度低頭去瞧腕表,皺起了漂亮的眉,淺金色長發像波浪般滑膩柔軟,紅唇配大框墨鏡,是副精致的時髦女郎扮相。下一秒,她從店員手里接過咖啡,腳踩恨天高,風姿搖曳地走入了人群中。
商業區人流如織,摩肩擦踵是很正常的事情,祝柯也不縮手縮腳,所以幾乎路過一個人就要說聲抱歉,異常高傲,看也不看對方,唯留香風在原地打轉。她舉杯輕抿了一口咖啡,換了個半開玩笑的語氣,“我最近在準備自己的工作室,怎么樣?大才女有沒有興趣來點撥點撥我?”
“恐怕不行了,我目前住在一水巷的外婆家享受生活,嗯,感覺還不錯。”
路晚將手機貼在耳邊,另一只手插在褲口袋里,她特意沿塘邊走,步伐輕盈。橋梁彎成一彎倒映在水面上,像小學課本里描寫的那般生動。
小調悠揚哀傷,檐角的風鈴搖晃起來輕和,聲聲清脆響都溶進了白胡須老頭的酒碗中。
她厭倦了從前大女人的姿態,體面的笑容僵硬到破裂,冷得打顫了卻只有熱水袋和被窩愿意全心招待,餓到胃痙攣而自己強撐著去醫院也沒誰發覺。
想做到八面玲瓏,就要有一顆百毒不侵的心和一具拖不垮的身體,何必呢?人生在世,得先為自己多考慮考慮。
童年時站在天臺放的那架紙飛機再也回不到自己手中了,她曾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道:誰稀罕聽話和乖巧?要做一個任性的人,鬧騰到讓全世界都來哄你寵你。
路晚失笑,其實那時的自己還挺有覺悟的,只不過世界怎么可能會圍著一個乳臭未干的毛丫頭來轉?
長不大,直到現在自己都還沒完全長大。
“行吧,既然你不想來那我也不勉強。”在等紅綠燈的間隙,祝柯靠在豎桿旁取下了墨鏡,“哎,順便再問問,大四我借你看的那本限量版漫畫什么時候能有個落處啊?”
“祝柯你有沒有搞錯啊?那可是我千辛萬苦買到的,提前排了好久的隊。”
“不是吧?路晚你有沒有搞錯啊?后來你可是把那本漫畫當成禮物送給我了的。”
“我是說要送給我最好的朋友,那你是嗎?”
電話那頭短暫地沉默了一下,路晚耐心聽著,里邊只有刺耳的汽笛聲。
“行吧,我也不愿勉強你,就先掛——”
“你認為是就是嘍,反正這么多年來只有你最清楚我神經病的一面。”祝柯沉重地吐出一口氣,笑意浮現在眼中。
路晚吐了一句臟話,情緒激動起來:“瘋丫頭,這么多年你都沒有聯系過我!一次都沒有!”
“死丫頭,那你還不是沒有聯系我?”
不需要挑得太明,心靈上的默契要好過許多絞盡腦汁的訴衷情,是成倍的輕松與愜意。
這樣一個疙瘩就此解開了。
“有你這樣做好朋友的嗎?那么多年都沒見過面了,你倒是好,再聯系時居然是開口讓我幫你做事?”
“關系鐵我才敢這樣放肆好吧,再說了,哪里是讓你幫我做事?我們可是出于平等的地位,姐妹齊心,再做大做強,沖出亞洲指日可待啊!”
“就聽你胡謅。”路晚笑著搖了搖頭,“對了,那個小綠茶現在過得怎么樣?”
“跟以前一樣,遇到一個稍微闊氣點的男人就不要皮不要命的貼上去,最愛惹事生非,嘴巴臭得很。其實也好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據說是混去上流酒會釣凱子,不小心招惹了一個富太太,結果被弄得很慘。”
“她自己的選擇,該的。”
讀書時期的場景歷歷在目,祝柯難得動了真情愿意去緬懷:“你說,我們兩個人當初是怎么上了她挑撥離間的當?那不應該啊?”
“誰知道呢?這人一生經歷的古怪事多了去了。”
“我們互相拉黑對方聯系方式時,已經是臨近大學畢業了,還蠻可惜的,那回沒能好好跟你告個別。一晃啊,就好幾年過去了。”
天空晴朗,塘水滿盈盈的,路晚閉上眼去呼吸植物的氣息,耳畔是失而復得的摯友吵鬧的說話聲。
只要能夠失而復得,那就不算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