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一直在傳說,血飲魔神已經成神,而且是神魔大陸唯一的一尊神。
這個傳說,藍星四怪是一直都不相信的。他們來歷非凡,最是清楚,在神魔大陸沒有成神的條件,這個大陸沒有真正的天道,幾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人為擬制出來的而已。
然而血飲魔神這一記“魔神拳”轟出,藍星四怪卻都發現,事態已經不由他們控制了,血飲魔神這一拳,已是真正引動了力之天道,是只有真正的神,才能打出來的一拳!
如果說,之前的血飲魔神最多只是一尊“假神”,但現在的他,已成就“真神”!
“他怎么可能悟通真正的天道,凝聚神格?”紅娘夫人雙眉緊皺,一臉的不可思議。
“別管那么多了,快逃!”八駝神丐卻要現實得多,根本不去抵擋那從天而降的巨大拳頭,因為他知道,不可能擋得住的!他只是一翻身騎上那條亦虛亦實的神龍,倉皇逃竄!
那神龍雖是他用真元擬化,但他那根拐杖來歷非凡,本就蘊藏著一絲真龍意味——而且,他這拐杖里的真龍,是他從另外一個世界捉來的,是真正的龍族,而不是神魔大陸上虛擬出來的巨龍。當初他把這根拐杖帶進神魔大陸,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的。
所以這神龍既是他的神通絕學,也是他的兵器,更是他養了無數個紀元的妖寵!
正氣書生也怪叫一聲,將身一伏,匆忙間寫了個“挪”字,身形便已漸漸消失不見。
唯有金身佛陀似乎還不甘心,雙掌用力一壓,不但將那巨大的金光佛掌重重地壓在那“不滅魔軀”身上,而且又是一記巨掌自九霄云外拍擊下來:“如來神掌,鎮!”
然而那金光佛掌重重拍下,那不滅魔軀卻絲毫沒有動彈,仿佛根本沒有感受到那勢如泰山的拍擊一般;而那拳頭重重轟下,猛地轟在金身佛陀背后的金光佛相上,卻如轟在一塊脆弱的玻璃了一般,那佛相立時便布滿了裂痕,就像一個被轟碎了的瓷娃娃!
金身佛陀“哇”地一聲,吐了一口金黃的鮮血,渾身氣息立時便萎頓了下去!
而那自九霄云外拍下來的“如來神掌”,甚至還沒有拍散滿天的血氣,便已消失不見!
幸好八駝神丐此時剛好經過金身佛陀身畔,伸手一撈,便把已是半死不活的大和尚撈到神龍背上。那神龍將長長的尾巴一擺,游魚一般便躥向遠處的洛水,竟似慌不擇路!
“哼,就這么讓你們跑了,豈不是太便宜你們幾個?”
血飲魔神冷哼聲中,又是一個拳頭猛地轟擊在那神龍身上,神龍一聲咆哮,半截龍尾化作了烏有;騎在龍背上的八陀神丐二人同時“哇”地一聲,都吐了一大口鮮血!
金身佛陀本就受了重傷,此時再受這么一記,竟有些奄奄一息起來!
而與此同時,不遠處也傳來一聲悶哼,紅娘夫人的身影自虛空中顯現出來,頭頂的琉璃鳳冠已裂成碎片,左肩一片血肉模糊,那已斷成兩截的三千情絲,也早已失去了璀璨的光澤!
原來血飲魔神不但向神龍轟了一拳,也朝早已遁入虛空的紅娘夫人彈了一指!
也許是見藍星四怪雖然負傷,卻也沒有什么大礙,血飲魔神覺得有些不滿意,皺了皺眉,那數百丈高的魔軀竟再次濃縮,完全滲入他肉身之中,朝著藍星四怪便大步追來。
然而剛追了幾步,猛地一陣颶風平地卷起,放眼望去,七彩光芒與血氣、魔氣交織的天空下,竟有一片璀璨的云霞自天邊滾滾而來。這云霞還似在吸取著一路上所有的天地靈氣,迅速膨脹著,當到了草原上空的時候,已化作一片呼天嘯地的靈氣浪潮!
“這是什么?”八駝神丐駭然,本能地朝血飲魔神望了一眼,卻見后者也是一臉凝重。
“不管它什么了,快跑!”紅娘夫人怪叫一聲,雙手推在神龍背上,卻又吐了一口鮮血!
好在血飲魔神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藍星三怪得以平安逃到洛水岸邊;但剛見到洛水的波濤,那神龍便已堅持不住了,悲涼地一聲低嘯,翻身把八駝神丐和金身佛陀丟下脊背,嗚嗚地伏在地上,又變成那拐杖的模樣——卻只剩下六尺來長的一根齊眉短杖了!
八駝神丐心疼地叫了一聲,又聽得金身佛陀和紅娘夫人齊聲悶哼,定睛望去,這兩尊守護了人類世界不知多少個紀元的顛峰強者,都已面如金紙,出氣多,入氣少了!
“怎,怎么會這樣?”八駝神丐嚇得雙手十指不住顫抖,又聽“咕咚”一聲,藍星四怪的最后一位,正氣書生跌落在距他不遠處的一塊巖石上,也是雙目緊閉,竟似暈了過去!
藍星四怪之中,紅娘夫人最為大氣,金身佛陀最為正直光明,八駝神丐以玩世不恭和修為高絕稱冠;但要論到戰技最為詭異,神通最多,還得數這位“筆下天道生”的正氣書生!
正氣書生的“潑墨寫江山”神通,能“筆下天憲”,寫出什么字,就調動什么天道!
剛剛他寫了一個“挪”字,便是他的保命逃跑的絕世神通,空間大挪移,能瞬間將自己挪移出數千里以外,就算速度最快的魔族三魔神皇之一的心魔神問天,也追不上他!
然而今天他以畢生功力施展出這一神通,卻仍在血飲魔神手下受了重傷,而且只挪移了不到五十里,便不得不跌落虛空——虛擬天道遇上了真天道,自然沒有還手之力!
一時間,八駝神丐只覺得分外悲涼,無神地望望已是璀璨一片的洛水以南,低聲道:“人類命運幾何,我等四友掌控了無數紀元,今天,終于是掌控不住了……紀元之劫,人類雖有新至尊出現,也得恕我等無能為力!我等就此隱世吧,等紀元之劫過后……”
話音未落,猛見金身佛陀渾身一陣顫抖,竟有一股股淡金色的光芒,自那遍布殘痕的身軀上滲透出來,朝著洛水南岸涌去,嚇得八駝神丐一個猛撲:“老友,不可,不可啊!”
金身佛陀卻滿臉平靜地望著他,輕輕搖了搖頭,八駝神丐有心阻止,竟撲不上去!
而金身佛陀這一自散氣機,甚至連旁邊的正氣書生和紅娘夫人也受了影響,跟著身不由己地散發著全身氣機,于是一抹粉紅、一道墨黑,兩道氣機也隨之而涌向了洛水以南!
若不是八駝神丐實力猶存,恐怕他的氣機也會被金身佛陀牽引出來!
帝級強者,若是自散全身氣機,那便等同于低階修士的“散功”,這是不可逆的!
當自身氣機散盡,消耗掉的,并不只是全身真元,還包括自己領悟的天道,還有自己的靈魂:到那時,便會只剩下一具尸體,一具永世不朽的帝級強者的尸體!
但氣機散盡,是用來饋贈他人的——只是,誰有這么大的福氣,能得到三尊大圓滿帝君的無私饋贈——恐怕,就算一個普通人,甚至只是一只狗,也能被造就為帝君強者了吧?
散功的過程很快,不過半刻鐘,三尊大圓滿帝君,便真的化作了三具堅硬無比的尸體!
八駝神丐抹了一把臉龐,俯身抱起三位老友,又朝洛水以南看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此以后,大陸上再次出現這位老乞丐的身影,已是無數個紀元以后的事了。
但三大帝君的氣機,卻似冥冥中被什么牽引著一般,砸落到了猴兒山頂。
張元煉制九玄斬天劍,已漸漸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卻也遭遇了最大的困難。
他太低估混沌石圭和造化玉碟了:這兩件異寶,無數紀元中偶有出世,卻根本沒有人得到過;可能曾經有人是它們的主人,但應該是沒有任何人,曾經煉化過它們。
因為,這來自天外的兩件先天異寶,實在太難煉制,足以讓任何一位煉器帝師絕望!
張元的心煉術,算是整個大陸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冶煉術,加上他大圓滿帝君的修為,加上他獨一無二的天道領悟,可以說整個大陸就沒有他煉制不出來的神器!
但他卻發現,他竟煉化不了這兩件異寶:它們就像永不開竅的銅豌豆,他用盡了所有力量,想盡了一切辦法,花掉了足足數百年時間完成三千六百五十一“擊”,它們卻還不熔化!
洛水南渡口、虎跳崖亂石堆、鏡湖,三處前哨陣地都已經失守,一百三十六萬圣天大軍已戰歿了近八十萬,傷兵更是不知有多少;就連千萬鬼族厲魂,也只剩下不到五百萬了!
在陽光下作戰,本就是鬼族最不習慣的戰斗場景,傷亡巨大,也是沒奈何的事情。
但張元知道,不管是風傾云、洛含柳和軒轅玨,還是幽冥大帝,都有些扛不住了!
雖然他靈魂之力無比強大,在專心煉制九玄斬天劍的同時,還能通過四象妖寵發布命令,將十方紀元九玄斬天大陣迅速作出改變,但他卻無力挽回人、鬼兩族聯軍的弱勢!
沒辦法,實在是沒辦法,所有人都已經盡力了,可是,魔族和妖族,實在太強大了!
妖族強者雖多,整體族群并不算太多;但底層的魔獸,卻是密密麻麻,誰也不知道有多少;魔族更是種族繁多,高手與底層魔族都為數極眾,遠超過人、鬼兩族聯軍。
其實,人、鬼兩族早在十余年前,就應該全軍覆滅了的。那時聯軍實力損耗得厲害,幾乎無法堅持下去。但最后還是沒有崩潰,一是妖、魔兩族并不齊心,配合上出了問題,二是聯軍上下萬眾一心,咬著牙苦苦支持;第三,則是神魔大陸上人類的全力支援。
神魔大陸終于已經走到了盡頭,“紀元之劫”雖說理論上會持續一個紀元,但實際這個紀元是絕不可能完整的:現在不過兩千余年,整個大陸已經明顯出現了崩潰的前奏。
大陸上,災難處處,人類血流遍地;但就算如此,仍有不少人類挺身而出,卻不是救援自己家鄉的親人友朋,而是艱辛地趕往首陽山,參加圣天軍,守護十方紀元九玄斬天大陣!
不知是誰在大陸上傳說,消除紀元之劫的唯一辦法,只有十方紀元九玄斬天大陣。
從那時起,十多年以來,至少有三五十萬人類勇士,加入了圣天軍。他們來即能戰,他們無所畏懼,他們漸漸成為了人類戰勝劫難的唯一希望,他們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張元有些熱淚盈眶,但他知道,他的使命就是煉出九玄斬天劍,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這些勇士的付出,所以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用盡最后一絲力量,煉化那兩件先天異寶。
終于,在付出了不知多少代價,克服了不知多少困難以后,混沌石圭終于要和造化玉碟結合在一起了,那劍之雛形,已經出現在天下鼎中,正在被猛烈的火焰炙烤著!
然而這時候的張元,也到了強弩之末,也許下一刻,他就會傾倒在天下鼎腳下……
他雖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大圓滿帝君,他一向都是能夠跨境相戰的,后天境就能挑戰先天境,化凡境就能擊敗死玄境,到了大圓滿帝境,他甚至堪比真神,實力已超過當初的三大魔神皇——但他現在要挑戰的,并不是人類、魔族或是妖族,而是天外掉落的先天異寶!
為了熔煉這柄九玄斬天劍,他已經花掉了數百年時光,在這數百年里,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全力運轉著《玄天神元》——若非這《玄天神元》是神級功法,他早就支撐不住了。
但饒是如此,他也在一年前就應該支撐不住了的。
那時他體內最后一絲真元都抽空了,經脈里空落落的,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大大地寫著“崩潰”二字,碩大堅硬的天下鼎,也在他眼前搖搖晃晃,像一個被推了一把的不倒翁。
他的神智開始模糊,《心煉術》卻仍然像一個開足了馬力的水泵,在無情地抽取著他體內所有能夠被抽取的力量:可能是真元,但也有可能是潛質、血脈,甚至是靈魂、壽元!
他自己都能感覺得到,他的壽元在不停地流逝——帝君強者是有一個紀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的壽命,但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壽元卻在不停地減少,每過一分鐘,便減少一天。
他本能地就要切斷與天下鼎的聯系:人生自古誰不惜命,他自然也不可能例外。
但就在那一刻,他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一個滿臉帶笑,本來應該是大陸的頂級強者,卻老是喜歡穿丫環穿的兩截襦裙的女孩,一個并不十分漂亮,卻十分耐看的女孩!
一個他朝思暮想了不知多久的女孩,一個他費盡心力找回來兩次的女孩!
張元不由淚如泉涌,卻不去擦拭,只是喃喃地叫道:“萌萌……萌萌……”
那一刻,他突然振發起來,不去管仍然每分每秒都在流逝的壽元,而是再一次催動天下鼎,于是那鼎身內響起了劇烈的“咕咕”聲,混沌石圭與造化玉碟,終于結合到了一起!
接下來,就是“溫劍”了,用仍然炙熱的高溫,讓兩件異寶更好地結合,最后熔為一體。
但這也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一年后,這兩件異寶已經基本熔煉了,卻總還差最后一絲,九玄斬天劍便沒有煉成,他也不能放開天下鼎:不然,就算前功盡棄了!
但他的壽元卻已經不多了:雖然能用壽元作火,雖然剛開始時消耗壽元并不算太厲害,每過一分鐘才消耗一天,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消耗是急劇增加的!
現在的他,才燃燒壽元一年,卻已只剩下不到一萬年壽命!
一年中,他十二萬年的壽命,都已經被生生消耗掉了!
張元再一次陷入了無情的枯寂之中,已經無法支撐九玄斬天劍的煉制,而更重要的是,他上一次還有壽元可以燃燒,這一次,卻是什么都沒有了,真正的彈盡糧絕了!
聽著外界傳來的聲聲怒吼與慘號,他知道,九玄斬天劍的煉制,終于還是要失敗了!
妖、魔兩族都打到猴兒山和首陽山腳了,現在全憑七星連環大陣在抵抗著,也許再過兩個月,戰斗就會在猴兒山頂展開,然后,剩余的數十萬人、鬼聯軍,就會全軍覆沒!
終于還是不能消除紀元之劫啊!
終于還是沒能把萌萌找回來啊!
張元苦笑一聲,他準備放棄了,右掌已漸漸松開,天下鼎里的火焰漸漸弱了下去……
趁現在還有一絲修為,還能夠自爆,他還能逼退一部分妖、魔,救下一些人類……
但就在這時,又是一道虛影,俏然站立在他面前,一身青綠的襦裙,一臉俏皮的笑容。
“阿元哥,再堅持一下,你馬上就要成功了!這時候放棄,不是你的風格哦!”
“萌萌,俺聽你的,再堅持……”張元臉上,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