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萬虎賁烽煙滾,九天風雪鐵騎飛。
仙元郡北一百三十里,地名虎烈原。廣闊無垠的荒原上,兩軍對壘,號角長鳴。
一只通體朱紅的巨鸞,扇動著一雙翅膀,自遙遠的北方飛來,俯瞰著蒼茫的大地。
“這是什么魔獸?”左邊軍陣中,一襲鵝黃衣衫遙望著那只巨鸞,微微皺起高貴的雙眉。
柳眉如畫,星眸含情,酥胸挺翹,長腿玉立,鵝黃衣衫盡顯高貴,雖別無妝扮,雖頭戴面紗遮去了那絕色傾城的容顏,卻怎么也遮不去那如九天謫女般的華貴。
“傾云郡主,”一個年輕將領走上軍陣正中的點將臺,微低著頭,很好地掩飾了雙眼里的熾熱,拱手稟道:“公爵大人令諭,令我等作速擊潰當面的軒轅王國軍隊,支援仙元城!”
鵝黃衣衫的仙元郡郡主風傾云又皺了皺眉頭,轉身對幾名將領問道:“諸位怎么看?”
“郡主!”輪回尊境三層的原鎮嶺關侯爵之弟風靖忠向前一步,拱手答道:“依末將看,此事恐怕不好辦。軒轅王國舉五十萬大軍,兵分三路而來,這北路軍馬便有二十萬。而我們只有仙元軍第一、第三、第七軍團一共十萬人,不但人數居于劣勢,裝備、修為等級、高端戰力,我們都不占優。況且,就在我們北面百余里外,還有魔族的白骨、幽魂兩大魔域十二個軍團,數以百萬計的魔族大軍。他們雖說大多數都是魔兵、魔將級的低層魔族,但……”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意思,在場的將領們卻都是明白的。立時便有一名將領附和道:“風將軍說得沒錯。郡主殿下,末將也覺得,咱們切不可輕舉妄動。聽說,劍魔山莊已有數十名劍者,到了北邊魔族大營之內。若我們輕啟戰端,末將恐怕,魔族會趁我之危啊!”
“兩位叔叔所說的,我何嘗不知道!”風傾云苦笑道:“但我執掌本軍……”
“咚咚咚……”激昂的鼓點,突如其來地淹沒了她的話:遠處,有幾道流光飆射而來!
“軒轅王國軍又開始進攻了!咱們暫且不再討論。傳令,第一軍團后退,第三軍團和第七軍團第十九師,包抄上去!”風傾云揮起一支小小的三角旗,當機立斷,有條不紊。
幾名將領都拱拱手,除了兩名文士打扮的還留在她身邊,其他人盡數走下了點將臺。
“大戰一起,又不知要死去多少人啊!”風傾云雙手輕輕撫在臺邊的欄桿上,輕輕嘆息一聲,又不由把目光投向了半天空里的那只火紅巨鸞上:“這是一頭妖修,還是有人騎鸞而來?若只是妖修還好,恐怕也只是妖尊而已;如果有人騎鸞而來,這該得多么強大的修為!”
能把這么強大的一位妖尊收為妖寵,那該有多高的修為:天尊?還是圣人?如此強大的戰力出現在戰場上,他是仙元郡一方的,還是屬于軒轅軍?甚至,會不會是魔族的?
風傾云輕輕瞇了瞇華貴的丹鳳眼,眉目之中,又帶著幾分疑惑:“只是本郡怎么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只巨鸞,竟給本郡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兒見到過的一般?”
她腦海里,不知怎么的閃過了一張似乎久已遺忘的面孔,那是一個倔強的、卻又土里土氣的少年,僅僅先天境一塊壘的修為,就跟青石道上的螞蟻一般弱小……
她還記得,他曾無意中救過她的性命;然而就在一天之后,她又拿出了兩枚小還丹,把他和他的女友從重傷瀕死的地步救回來,雙方應當是互不相欠,從此相忘于江湖,永不再見。
接下來的三百多年里,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那位少年,不管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里。
但師傅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有一道情緣,是整片天地的劫。學會此功吧,若此功有了反映,便是你的終生定了。”
師傅是藍星四大奇人中的紅娘夫人,神通廣大,神秘莫測。她從三歲起便跟著師尊修煉,一起步便修煉的是玄級上品的《星隕心經》,但那天師尊交給她的,卻是玄級中品的《周天星垂訣》——那一刻,她是很驚訝的,哪有修煉到中途換功法,還換一部低級功法的?
她之所以愿意修煉這部功法,完全是對師尊紅娘夫人的信任,相信師尊不會害她。
當然她接下來知道了,當她突破到長生境的時候,那部《周天星垂訣》里,出現了一部新的功法,《星羅恒宇》,圣級極品功法,足以讓她一路修煉到成就帝君!
但是,誰會這么無聊,把一部圣級極品功法隱藏在玄級功法里?為什么師傅會,此功會有什么“反應”,而且是自己的終生定了,卻又牽涉到整個天地的劫,風傾云什么都不知道。
但就在剛才,她似乎真的感覺到了,自己修煉的《星羅恒宇》,竟真的有了一絲絲反應!
這讓她有些驚慌,又有些羞澀,更有些憤怒。
只是她不知道,在這片戰場上,她并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感覺的人。
軒轅軍的大營之中,一名頭戴南離火冠、身披火紅戰衣的少年,一把掀開帳篷的門簾,緊緊地瞇著雙眼,望著漸飛漸近的那只火紅巨鸞,臉上神色卻分外復雜。
“玨兒,怎么了?”帳篷里跟出來一名極其魁梧的大漢,火紅少年也算身材高挑的了,卻也沒有那大漢的肩膀高。那大漢金冠金袍,腰佩金劍,雖已壓低聲音,卻仍然聲如巨雷。
“沒事,父王!”少年略帶掩飾地擺擺手,轉身朝帳篷里走去:“就是,就是想看看……”
一步踏進帳篷,少年卻又忍不住回了回頭,從眼角瞄向天空:那巨鸞已經飛近了。
“玨兒要是想去戰場上看看,甚至過過癮,都行,父王叫金羽尊者安排就是!”
魁梧大漢十分溫和,招手叫過來一名軍士:“你去叫金羽尊者到本王的御帳里來!”
“不不,我才不想去戰場上,遍地血污,臟死了!”少年卻幾步躥進帳篷里,像在逃跑。
魁梧大漢一揮手遣走那軍士,望著少年的背影,卻緊緊皺起了眉頭,不由又回頭望一眼。
但戰場上人頭攢動,他雖貴為軒轅王國的國王,卻又哪里有那能力,知道剛才女兒看的是誰?何況,他又怎么會知道,女兒根本就沒有看那正在混亂廝殺之中的戰場?
軒轅王國國王軒轅煌的小女兒軒轅玨,獨自一人走進帳篷,離開了父王的視線,立馬變得神情低落,無精打采地坐到繡金鑲玉的坐墊上,用雙手托起臉蛋,嘟起了細細的櫻唇。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南離炙炎訣》,會突然有躁動的感覺?難道,真的有感應嗎?”
她雖貴為軒轅王國公主,她的父親雖已成就帝君之位,但軒轅王國幾百年前經歷過一場劫難,王室其實也并不富裕。她從踏上修煉之路,一直到化凡境大成以前,都修煉的是一部靈級上品功法,實在不怎么出彩。所以她無意中在猴兒山頂得到這部《南離炙炎訣》以后,便在大喜之下毫不猶豫地轉換了功法,這才得以修為一日千里,一路晉升到長生境。
修煉到了長生境以后,她同樣在《南離炙炎訣》里,悟出了一部圣級極品功法《離火真經》,她自然更加欣喜若狂:一直到成就帝君之位,她也不愁沒有功法可用了!
但這《南離炙炎訣》什么都好,唯一讓她不放心的,便是它時不時會讓她心底躁動,就感覺有一條什么絲線,把她和其他什么東西聯系起來了一般,這讓她警惕不已。
而今天,這種感覺似乎分外強烈:她也出去尋找了,竟似來自于天空上的那只巨鸞!
巨鸞上是誰?為什么會讓本公主有這種感覺?不,我不喜歡,我極不喜歡這種感覺!
“阿元哥,不知你感覺到了嗎,下面這片戰場之中,好像有什么人在聯系著我們呢!”巨鸞自然就是朱雀分身,它的背上自然就是張元一行人。此時他們正在俯瞰著這片戰場,感覺敏銳的洛含柳則是笑著說道:“難道,這戰場上也有修煉了你的附屬功法的人?”
這些天里,大家相互交流,洛含柳自然也知道,她修煉的《三千弱水訣》,其實是張元《玄玄經》的附屬功法——當然,作為八部附屬功法的主經,附屬功法里都藏有圣級極品的進階功法,《玄玄經》沒理由還是玄級極品——張元早就從里面悟出了更高深的功法。
《玄玄經》五篇,除了主講修煉的《道心》、主講戰斗的《劍心》,以及實現自我控制的《本我》和《真我》這五篇,剩下那篇玄之又玄的《玄》,便是功法進階的關鍵所在。
進階以后,《玄玄經》已進化成了《九天玄元真經》,修煉的不是真氣,而是真元。
《九天玄元真經》,帝級中品功法,大概已經能算得上整個神魔大陸最為頂級的功法了。
若非《九天玄元真經》相助,張元又怎么可能,僅僅輪回尊境一層的修為,便能一舉斬殺二十余名尊者,更是連霸鼎尊者也死在他手中,那口大鼎都成為了他的戰利品?
張元也微微皺起眉頭,卻一時沒有說話。修煉的是八部附屬功法的主經,他對功法之間的聯系,自然感受得最為清晰。他的八部附屬功法之中,《天心五雷訣》送給了林萌,《三千弱水訣》送給了洛含柳,秦陌得到了《天籟清音訣》,另外五部,也分別讓朱雀和白虎帶了出來——當然,白虎帶出來那次,他根本就沒感覺到,腦海中的功法記憶便已消失了。
功法之間雖有聯系,但要想從戰場上找出那兩名修煉者,怎么可能?
戰場廣闊無垠,犬牙交錯,此時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不管是仙元軍還是軒轅王國軍,都是由一個個修士組成的。不過看上去,軒轅王國軍不管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要比左邊穿青紫色軍服的仙元軍要強大一些。
軒轅王國軍是由一個個小隊組成的,每一個小隊都有五百來人,基本上,這些士兵就沒有一個低于化凡境的,帶隊的小隊長更是個個都在死玄境、長生境,甚至還有不少涅槃境。
仙元軍就要弱一些了,主力基本都是先天境七、八層,倒是將領們的實力與對方差不多。
但仙元軍一時也并沒有處于下風,他們雖也是兩三百人結成一隊,但每一隊都有統一的盔甲、法器,每一隊修士的屬性也大體相同,數百個這樣的小隊,便結成了一個陣式。
張元曾在虎跳崖底精研陣法數百年,他一眼就看出來,這陣式便是“九龍磨盤陣”。
兩軍對壘,軒轅王國軍是結成散兵線,一窩蜂地猛沖猛打,雖然看上去氣焰囂張,但以足足兩倍軍力去攻打仙元軍的九龍磨盤陣,卻似占不到半點便宜,就像潮水遇上了礁石!
“仙元軍打得不錯啊,難道軍中有高手指揮?”朱雀分身背上,張元輕輕點著頭:“有陣法相助,恐怕仙元軍都有以弱勝強的底細吧?陣法,的確可以點石成金!”
他的陣法是林萌教的,林萌的陣道知識,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反正她八歲那年昏迷在洛水里,被隕星村的洛三嬸撿回來以后,便自然而然地懂得了大量知識,陣法也是其中之一。但那時的她,其實也只是懂一些陣法皮毛,她也是在虎跳崖底修煉三百多年,才有充足的時間,把陣道知識一一鉆研,這才成長為“陣道宗師”的。
“現在魔族大舉南侵,據說已經有四五個魔域參加了這次南侵,這些家伙不說團結起來一致抗魔,反倒在這兒大打出手。難道他們不知道,這種內訌,是最能折損抗魔的力量么?”
林萌卻沒有見到好陣法的“見獵心喜”,緊皺著眉頭,不滿地道。
“說到魔族,好像那些惡魔也有動作了呢!”張元回頭看看北方,那魔云籠罩著的地方,便是百萬魔族大軍的駐扎地——不比人類軍隊,一個營地可以建造得功能分明,井井有條,魔族的營地一向是雜亂無章的,像骨魔雖體型大,卻不需要什么食物,也不需要帳篷,在地上一躺,便算是扎營了;至于另一種幽魂魔族,更是連躺地上睡覺都是不必要的。
層層魔云籠罩之中,似乎有一道道淡淡的魔影,自魔族營地里朝這邊激射而來!
“似乎魔族是打算動手了!”林萌的眉頭擰得越發緊了。她修煉的是雷屬性,正與魔族勢不兩立,因此對魔氣的感知是最敏銳的。魔族一有動作,她便立馬感覺到了。
只是不知道,出動的魔族到底有多少,它們的目的是什么,是打算與某一方勾結呢,還是直接把激戰中的雙方都消滅了去——想來,這些家伙應該沒這么大的胃口吧?
“走,我們下去,看能不能把雙方分開!”張元一拍朱雀分身那小巧的頭顱,朱雀分身便一俯身沖將下去。他雖經歷了三百多年的修煉,對為人處世上卻修煉得不多,畢竟這些知識必須要與人打交道才能學會。因此他身上還保留著三百多年前那年少時的很多沖動,想到就云做,至于能不能做到,應不應該去做,很多時候,他其實是沒有想清楚的。
朱雀分身在天空中劃過一道赤芒,便在戰場的一個角落降下來。眾人跟著張元跳下鳥背,朱雀將身一抖,便把分身收了回去。她這分身并沒有獨立行動能力,倒是可以隨意收起來。
“在天空飛是朱雀的事,到了地上,是不是該你表現了?”張元笑瞇瞇地,望了望白虎。
白虎倒也不推辭,一拍手,張元面前便出現了一只身長丈許的白毛大老虎,居然還配齊了鞍韉和韁繩,看來是考慮周到了,不像張元騎在朱雀分身背上那樣,只能揪著它的羽毛。
張元翻身騎上白虎分身,白虎和朱雀便侍立兩邊。張元看看林萌和洛含柳,卻見兩人都含笑不語。林萌一抹左手雷靈閣,那雷鳳便沖了出來,將身一低,林萌便一步跨到它背上;洛含柳也將手一拍,便有一只獅頭、鹿角,虎眼、麋身的異獸出現,居然是一頭麒麟!
看樣子,她在這三百多年里也并不是空度光陰,老老實實地守在虎跳崖下的。
他們在這邊召喚坐騎,早驚動了戰場上激戰的雙方。一隊軒轅王國軍橫沖過來,領頭的將軍大聲叫道:“那邊是什么人,膽敢擅闖戰場?來人,把他們都給本將拿下了!”
那將官是死玄境七層,手下士卒都是化凡境,都看不出張元這群人的修為深淺,本能地便以為是哪個路過的,十幾名士兵便舞起刀槍劍戟,頓時罡氣縱橫,洶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