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鐵匠鋪的老漢將打造好的鐵鍋按照留著地址送到周府。
梅長風站在門口,細細的查看每一處細節。
現在的打鐵技術并不像后世那樣一體化,全都是純手工打造,而且這樣薄圓的程度絲毫不比打造寶劍來的容易。
門口守門的仆人們此時也都注意到這個鐵鍋,好奇的打量眼前這個比平常大幾倍的圓盆。
仔細檢查一遍,確定沒有缺陷,梅長風發出贊嘆道:“不錯,不錯,趙老漢,你的手藝很好,某重重有賞,二貴,給賞錢。”
趙老漢聽見有人夸起自己的手藝,心里像吃了蜜一樣,嘴上卻謙虛得說道:“還是公子的圖給的好,老漢也就是比平常多出幾把力氣。”
他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對客戶說如何如何簡單,要多夸顧客品味才會有更多的賞錢拿。
二貴此時從懷里掏出銅錢,取出三百文的制錢,又放回懷里二十文。
自從老爺變賣家產之后,他跟公子便身無分文,雖然在這里吃穿用度都不需要花錢,但是身上有錢才踏實,所以每一分錢對于他來說都要精打細算。
趙老漢眼巴巴的看著二貴又放回懷里二十文。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心里暗想果然越有錢的人越扣,連身邊的仆人也是一樣,不過就算這樣,趙老漢還是雙手奉上,笑嘻嘻接過銅錢。
此時的他,才注意到門匾上的周府,原來這里便是周府,趙老漢心里不由的鄙夷起來。
這周家看來也不怎么樣,聽說為了官位竟然舍得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傻子,真是丟了仙人的臉。
這要是換做我,我會為了一個官位把自己親生閨女嫁給一個傻子嗎....說不定也有可能,如果傻子的父親也是前兵部尚書,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趙老漢弓腰,眉眼間透露著一股謙卑,討好的說道:“公子,下次有這樣的生意直接來找老漢,老漢肯定做到你滿意?!?p> 他的心里打著注意,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不是自家兒子入贅,聽個樂呵就行了。
但要是能留住一個像周家這樣的大官回頭客,回頭能夠照顧自己的生意,還不是賺翻。
福餅扛著一個十多斤重的鐵鍋,走起路來健步如飛,心里一想到從今天開始,自己便可以傳承師父的手藝,便興奮的打擺子。
周府上下沒人懷疑過梅長風這突如其來的手藝。
在大家的印象里,梅長風只是一個孤僻不愛說話的傻孩子.....也許是在邊關回來的路上受到刺激,也不一定,總之沒人在意這些。
灶臺在三天前已經做好,將鐵鍋架上,剛剛好,梅長風深吸口氣,大周的第一把火,開始了。
這三天,他的腦海里浮現出各式各樣的美食,可是一想到這個時代的豬都沒有接受來一刀,身上帶有很強大的騷氣,所以便放棄了以豬為主的食材。
轉眼間燒的冒著鍋氣的鐵鍋里翻著還沒熟透的雞塊,在梅長風的一柄鐵勺下,游刃有余,不大一會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被撈出盤中。
福餅跟二貴此時望著盤中的美味佳肴,不由的口中生津,毫不避諱的吞咽口水。
也不知是被煙熏到的緣故,二貴此時熱淚盈眶,淚流滿面。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家的公子還會這樣的手藝。
作為一個從小便跟著公子后面充當奴才的他,感覺公子變了。
變得不一樣了,原來的公子木訥,時常讓老爺在深夜暗自流淚,有時喝醉了,還時不時得捶胸頓足,嘴里念叨:“對不起夫人的在天之靈。”
可是現在的公子不僅健談,而且還敢動手了,最重要的是公子開竅了,昨天他還看見公子摸了小秋的手。
不對。
二貴開始后悔了。
恨不得扇自己幾個嘴巴子。
當初福餅跪下的時候,自己也跪下來多好,這樣就可以學到這門手藝,說不定村里李拐子家就將自己的閨女許配給自己了。
“啪!”
一個巨響的巴掌聲,讓本還在安心炒菜的梅長風抬起頭,只見二貴臉上赫然多了五根泛紅的手指印。
他被眼前操作給鎮住了,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呀,又哭又笑的,還自己扇自己,莫非是個自虐狂,想到這里梅長風打了一個寒顫。
二貴見自家公子一臉錯愕,擦了擦眼淚,哽咽的說道:“都是小的不好,打擾到了公子....小的是喜...喜極而泣,想到公子會這樣的一門好手藝,小的高興?!?p> 你高興就高興,扇自己搞什么飛機,嚇人。
梅長風也不理會,又低下頭安心炒菜,很快一道道的菜肴被端入餐桌。
伙房里,梅長風將剛才的流程大致的跟福餅說了一下,他知道一次想要學會這樣的全新做菜方式很難,但是還好福餅有基礎,所以練習幾次就可以。
“剛才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熱鍋涼油,然后.....”
“好了,這次你來弄,讓周府的下人當你的實驗品?!备o炿m然聽不懂他口中的實驗什么的,但是可以知道,自己做的東西,可以給下人食用,替自己嘗味道。
看著眼前長相英俊的梅長風,福餅心中一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激動的情緒,撲通一聲跪倒在他的腿前:“公子,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福餅的再生父母,我以后給你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p> 抱住梅長風的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被這樣一個孔武有力的大漢抱住,梅長風開始有點后悔了。
大哥,你的鼻涕不要蹭到我剛換好的衣服啊,嘗試想要掙脫福餅的雙手,紋絲不動。
梅長風深吸一口,告誡自己不要生氣,眼前的是自己剛收的愛....愛徒。
“好了,起來吧,從今以后只需要把每道菜學好,不要侮辱了我的菜就行,聽見沒有?!?p> 福餅撒開自己的手,重重的點了點頭。
給自己定起了小目標,以后晚上媳婦也不睡了,專心練菜,不能對不起師父的精心教導。
......
周家大廳,飯桌。
周曲令一家,瞪著眼睛,滿眼都是震驚,原來菜還可以這樣做。
菜肴發著誘人的香味,抨擊著眾人的靈魂,光聞到香氣都足以讓人垂涎欲滴,直流口水。
周水臣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菜肴,大口吸著氣。
他突然覺得梅長風是個好人。
等到梅長風走進大廳,只見眾人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他輕咳一聲,朗聲道:“周伯父?!?p> 周曲令不動聲色的將嘴角的唾沫吸了回去,一臉的慈愛:“賢侄,快....快入座,給伯父介紹介紹這些菜?!?p> 前幾天的叫花雞,讓他覺得也許...可能梅長風是誤打誤撞。
可眼前七八道菜品,個個都飄香四溢,讓他不得不稱奇。
難道傻人有傻福,突然開竅了也不一定,君子遠庖廚是沒錯,可是作為一個老饕餮的他,認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口福。
梅長風含笑走到餐桌前,指向一盤菜:“各位請看,這道名叫宮爆雞丁,這個呢叫做紅燒雞,魔芋燒鴨.....”
介紹完畢后,眾人紛紛落坐。
周水臣看著眼前的佳肴,內心滿是煎熬,周曲令剛夾起筷子嘗了一口,見父親已經動筷了,迫不及待的挑向盤子。
這個時代都是使用分餐制,而這次卻把菜裝在一個盤子里面,所以眾人都對這種吃法感到新奇。
因為還在長身體,周水臣的胃口很大,只見他口里塞著手上挑著,風卷殘云間一道道佳肴就被消滅的一干二凈。
依靠在椅子上,他舒服的打著飽嗝,滿意的摸著微微鼓起的肚腩,這是他第一次吃到這樣的美味,對比了一下之前皇宮賞賜的膳食來說,皇宮里的食物比剛才吃的差遠了。
梅長風眉頭微皺,心里暗想,多久沒動手看來生疏許多,這個應該再煸久點,最重要的是缺少辣椒的他,只能用茱萸代替辣味,所以辣味沒有那么重,而且炒菜的靈魂雞精也沒有。
這時,周水臣坐直身子,一副乖巧的模樣,面帶微笑,一副討好的神情:“娘....娘親,我跟你說件事情唄?!?p> 剛剛品嘗過美食的蔣曉婉心情大好,喝著茶湯,一臉愜意道:“說吧,什么事.....你是不是想說今日的功課,娘今天心情好,就免了吧?!?p> 平常聽到這些的時候,周水臣肯定高興都要蹦起來,可今日卻是一反常態,神情扭捏起來,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不知從何開口。
可一想到后天便是二十八號,快要到約定的日子,把心一橫道:“娘...不是功課的事情,你看...看能不能給我點零花?!?p> 說完這些他把頭低了下去,按照之前的習慣,肯定會問東問西,可是今天蔣曉婉非但沒問,反而開口道:“多少....五百文夠不夠,等會讓賬房給你就是了?!?p> 周水臣一聽才五百文,這還遠遠不夠,怯生生道:“娘.....娘,五百文不夠,需要十兩。”
聽到十兩的蔣曉婉先是一驚,然后面帶微怒道:“什么!十兩,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把人家店給砸了,十兩銀子都夠我們周家上上下下一個月的開銷了!”
見到眼前快要發怒的蔣曉婉,周水臣感覺心一涼。
完了。
他的小腿開始發抖,從小到大在母親的教育下,讓他深刻的明白被吊起來抽的那種疼痛,來自心里的創傷,乃至于到現在都有些后怕。
深吸一口氣,周水臣故作輕松的語氣說道:“娘....開個玩笑,孩兒不是想到前兩天你給了風大哥二十兩嗎,所以我就想娘不能偏心?!?p> 正在喝茶的周曲令突然被水嗆了一下,發出猛烈的咳嗽,一旁剛要開口的蔣曉婉見狀輕輕拍著背,嘴里抱怨道:“慢點。”
他沒想到原本還和和睦睦的家庭氛圍,兜兜轉轉的聊起了二十兩。
周曲令內心開始慌了起來,略帶心虛的瞟了一眼低頭喝水的梅長風,見沒有開口詢問此事,才松了口氣。
他也不敢確定梅長風是不是沒有聽見,所以才沒做出反應。
這個時候需要即使止損,如果被自家娘子知道自己中間商賺差價,自己從今以后別想過安穩日子,說不定每天都要念叨。
咳嗽制止后的周曲令張口道:“婉妹,水臣都十五了,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再像往日那樣對待了,男子漢行走在外沒點身外之財怎么能行?!?p> 蔣曉婉聽完此話,也就作罷,只是幽幽道:“水臣是我的兒,你以為我不想他身上多些錢財么,周家府上平日里開銷大,吃穿用度那樣不花錢,你那點俸祿要是不節省點用,府上的人都得餓死。”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用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蔣曉婉白嫩的小手,開口安慰道:“平日你辛苦了?!?p> ......
周家花園,池塘里的清水泛起漣漪。梅長風和周曲令并肩走在一起。
周曲令略帶尷尬的神情,腦子想著怎么開口,畢竟這種坑小輩錢的事情很不道德,有悖自己平日的光輝形象。
他腦海里回憶起剛才的畫面,也不好確定梅長風聽到沒有,如果沒聽見,那自己開口不就是自投羅網了么。
周曲令還在猶豫,這時,遠處走來一名丫鬟福身道:“老爺,夫人讓奴稟告老爺,夫人在書房等你。”
見丫鬟走遠,周曲令開口問道:“賢侄,剛才.....你.....”
梅長風本想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可是這時周曲令卻提了起來,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說沒聽到,這么小的地方,裝聾作啞會不會顯得不夠尊重,可是說自己聽見,那不是把周曲令的臉皮都給臊沒影么。
摸了摸鼻子,一副‘我懂’的表情看向周父說道:“伯父,我懂......男人在外不容易?!?p> 周曲令聽見這話,孺子可教呀,看來梅小侄境界不是一般高,露出欣慰的眼神道:“真是好....好賢侄?!?p> 周曲令剛離開,周水臣站在花園的門口,探頭探腦的四處查看,見周圍沒人,一陣小跑到梅長風的身前,臉上如同霜的茄子,一展愁容,開口哀求道:“大.....大哥?!逼D難的說出這個稱呼。
周水臣又說道:“大哥,救救我,給我借點錢,有錢了后我一定還你?!?p> 雖然梅長風只知道一個大概,但是他曉得,少年把承諾看的比命都重要,于是開口問道:“多少?!?p> 周水臣遲疑了一會,略帶猶豫,小聲道:“十五兩,銀子。”
“沒有!”
如果是四五兩,梅長風還是可以接受,前幾天買材料都花了小一兩,現在就剩下十四兩多了,如果全部借出去,那啟動資金還要不要了,所以梅長風很干脆的表示拒絕。
周水臣聽到如此干脆的回答,如喪考妣般,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一樣,深沉的嘆息道:“哎—”
不過,多年的挫折讓他有很強的抗壓能力,很快轉變了情緒。
連忙拉住要走的梅長風,開口挽留道:“哥...哥...別走啊,有事好商量么?!庇钟糜喙忸┝祟┧奶?,見沒人來,鬼鬼祟祟又說道:“大不了.....”
聽完周水臣的計劃,梅長風直呼好家伙。
小舅子做到這個地步,雖然表小舅子,還是讓梅長風大開眼界。
借未過門的表姐夫錢,請表姐夫上青樓。
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靈魂.
梅長風怎么可能會這樣簡單便被收買,正義凌然的小聲道:“得付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