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沁袖里藏著的手，捏著她藏了生死丹的祈福香囊，一路上她好幾次都想把香囊拿出來送人了，愣是緊張得沒成功。

　　“那個......”余沁看著自己繡鞋上的絨球，“是皇上和你說的假孕的事的嗎？”

　　云祈：“不是，是沈大人。”

　　余沁：“鵝，你們怎么有交集了？”

　　云祈頓了頓，“同在朝廷為官，自然有交集。”

　　“喔。”余沁本意也不是想要問這個問題，只是想扯話題緩解一下內心的緊張，也就沒繼續問，反而轉了另一個話題，“那沈雁竹和圓靜......他夫人的事你也知道咯？”

　　云祈：“知道。”

　　余沁伸出一只手撓了撓微涼的臉頰，繼續扯話題：“聽說他們成親的排場，非常非常非常壯觀，你有沒有看到。”

　　云祈正視前方白茫茫的雪色，略微回憶了下，才答：“有。”

　　余沁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云祈再開口描述一下當時的場面，就只說了一句干巴巴的有，心下有些郁悶。

　　當真是問一句才答一句啊。

　　扯來扯去沒扯到正點上，余沁實在是找不到話題了，訥訥地閉上了嘴，氣氛一下子就靜謐下來。

　　眼看著就要到福安宮，余沁深吸幾口氣平復如擂的心跳，準備眼一閉心一橫把香囊送出去。

　　“長青郡主。”

　　男人的聲音如雪夜的雪一般涼，打斷了余沁的思緒。

　　自從封了郡主之后身邊的人除了親近的人外都改口叫她郡主了，她乍一聽云祈出聲喚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因為在她的潛意識里，云祈于她并非是不親近的人。

　　但細想，在他們認識到現在，雖然由于她身份的變化，稱呼換了幾次，但是云祈始終都是疏離有度的。

　　余沁怔了怔，不知出于什么心態，很是平靜地“嗯”了一聲。

　　云祈撐著傘停下了腳步，余沁隨著他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轉頭略微不解地望向他。

　　起初離開重華殿的時候還是細碎的雪花，這會兒已經快是細細密密的鵝毛雪了。

　　云祈將傘傾向余沁那邊，幫她遮住漫天紛飛的大雪。

　　小姑娘極少穿像今晚這樣亮眼溫暖顏色的衣裙，一身暖色橘紅，如火光似的明媚。

　　他沒有躲閃余沁的目光，輕聲說：“邊境有異。”

　　余沁一愣，一股無法訴說的情緒涌上心頭，她心知肚明卻偏要再問：“你要去嗎？”

　　云祈點頭：“年后。”

　　“喔......”余沁嗓音發澀，慢慢吞吞地把一直捏在手心里的香囊遞給云祈，“我自己做的祈福香囊，送給你......希望能保佑你......保佑你......”平安歸來。

　　哽住的喉嚨讓她說不出后面的話，她微微低下頭使勁眨著眼睛，想將聚集在眼里的水霧眨掉。

　　雖然知道邊境一戰是遲早的事，云祈也是一定會去守邊境的，但是......

　　云祈發覺她的異樣，心下一滯，接過了香囊，語氣溫和：“不是什么大動亂，下個年宴時也能回來。”

　　不說還好，這么一說，余沁眼淚是真的憋不回去了，她憋著聲，眼淚卻一顆接一顆的掉。

　　她為了不讓自己一直陷入悲傷的情緒，從來不會自己主動去想起云祈的結局。

　　她知道云祈去邊境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這么快。

　　明明，明明那段劇情要在明年才會發生的，可是竟然這么早就要出發去邊境了。

　　在余沁的認知里，只要云祈開始了要去邊境的這段劇情，就像是開始了生命倒計時一樣。

　　她怎么能不難過。

　　云祈作為習武之人，眼力耳力自然不同于尋常之人，余沁的眼淚在寒冷的雪夜里跌落反而顯得更晶瑩。

　　面對自家哭起來惹人憐愛的侄子，都能淡定自若哄著的云大將軍，人生頭一次，茫然了。

　　他說能回來，怎么反而哭得更兇了？

　　云祈一手撐著傘，一手又拿著余沁送給他的香囊，做不了其他的動作，只能微躬下身子，余沁一抬眼就能和他視線持平。

　　“怎么哭成這樣？興許還能早些也不一定。”

　　帶著無奈的聲音近在咫尺，余沁略微抬頭就看見云祈清冷的眉眼就在她眼前，愣得眼淚含住在了眼淚。

　　云祈看著小姑娘黝黑的瞳仁，浸著淚，折射出明亮的光。

　　他這才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太近了，正想起身，余沁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握著傘柄的手，借力踮起腳尖。

　　盡管余沁的動作突然，可身為習武之人的反應能力讓他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對方的意圖。

　　但他卻無所作為，任由那抹冰冷柔軟的觸感落在自己的眉心。

　　珍重又小心。

　　余沁親完云祈的眉心往后退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唇還是顫的，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別的什么，倒是把她悲傷的情緒壓下去不少。

　　她把一切的沖動推到酒精上頭上，云祈已經站直了身子，沒說話，她也不敢再抬頭正眼看人。

　　但是云祈像是不拒絕的狀態，讓余沁內心砰砰亂跳起來。

　　壓住內心的悸動，她想了想，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喪氣，生死丹送出手，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余沁開導自己，心情也輕松了一點點，抬起頭對云祈笑了笑，帶著點鼻音，聲音有些糯：“等你回來。”

　　云祈握緊手上的香囊，答：“好。”

　　兩人繼續往前走，到了福安宮門前，云祈把傘遞給余沁：“傘你拿著，小心點。”

　　余沁沒接，她猶豫了會兒，還是說：“我要是告訴你，這次去邊境，會有危險......甚至可能是生命危險......”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你也一定會去嗎？”

　　余沁說這些話的時候，甚至頭都沒敢抬。

　　畢竟，她的心思就像是勸一個將士臨陣脫逃一樣，自私又狹隘。

　　云祈：“會去。”

　　意料之中的回答，余沁咬住唇，悶聲道：“不能先派別的人去嗎？”

　　等到時候到本該是男主御駕親征的劇情時，再讓云祈去，畢竟云祈作為大將軍在軍中士兵里的聲望并不差。

　　只要有人能鼓舞士氣就行。

　　云祈看了看余沁發髻上別著的橘紅色絨花，輕啟唇，說出的話與小姑娘問的問題毫不相干：“紅色也挺適合你的。”

　　余沁愣住。

　　什么紅色？

　　適合誰？

　　不是，話題怎么偏掉了啊喂！

　　本來還挺傷感的氣氛，被云祈這一打岔，如氣球被戳破般一下子泄了氣。

　　她抬起頭，眼神還有些呆愣地看向打破氛圍的罪魁禍首。

　　這個時候云祈反而笑了一下，如懸掛在夜空上的清月，散發出幽幽的月光，寧靜又淡薄。

　　他說：“我既知道有危險，又怎么能讓其他人置于險境之中？”

　　“其他人也有家人，也有為之憂心之人。”

　　“我若躲過危險，卻讓他人陷于苦難，他的親人、愛人也會很痛苦的。”

　　“這是我的責任，我不會躲。”

　　艸，又想哭了。

　　余沁眼眶又紅了，她用力吸了兩下鼻子，說：“那你不管什么時候，都要帶上我送你的祈福香囊，好不好？”

　　聽起來就像是少女隱秘卻也直白的心事，云祈默了兩秒，答應：“好。”

　　余沁為了不讓云祈執意把傘給她，說完話就扭頭跑進了福安宮里，迎著紛紛揚揚的大雪跑回了殿內。

　　碰上正打著傘準備去宮門處等她回來的紅漪。

　　紅漪見余沁帶著滿身的雪回來，趕忙扶著人進屋拿毛巾給她擦雪水，同時跟青漪說了聲，青漪便帶著人去準備熱水和干凈的衣裙。

　　擦掉了雪，余沁坐在銅鏡前任由紅漪給她拆下發飾，解下發髻。

　　紅漪用木梳慢慢梳著余沁柔順黑亮的烏發，突然輕輕道：“小小姐還會回來的，但她不一定會喜歡云將軍。”

　　余沁頓住。

　　紅漪垂著眼簾，繼續開口：“所以，奴婢懇請郡主，不要給小小姐留下不必要的羈絆。”

　　“不會。”余沁看著銅鏡中美得純粹干凈的容貌，輕聲說：“放心，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