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而悶熱的空氣,高高懸掛在天空上的太陽,令人暈眩的熱度,以及身體流逝的水分,這些信號,無不昭示夏天已然到來的事實。
僅僅過去一天,溫度卻像是上升了復(fù)數(shù)倍般的炎熱,昨天還歡聲笑語的教室,今天來到學校后,同學們都坐在位子上,用書或者是手在扇風,一臉倦意,無力交談。
“額,最近天氣開始變熱了,同學們要注意適當?shù)难a充水分,不要中暑了。”
作為班主任的櫻木老師,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在黑板前說著。
作為回應(yīng),學生們都只是有氣無力的‘哦’了一聲,雖然已經(jīng)開了空調(diào)降熱,但夏天所帶來的疲倦感卻是無法抹去。
——————到了午休的時間,室外的溫度堪稱火爐,再加上涼爽的空調(diào)風,大家都極力避免離開教室,基本上都會選擇在教室里吃便當。
而有些人,因為沒帶便當,或是沒人給自己做便當,只能是跑去便利店買面包,經(jīng)歷一波暑氣的考驗,有些可憐。(百田:你再罵?)
春人本來也是其中一員,不過因著舞園的恩澤,而幸免于難。
此刻,他正坐在某個無人的部室里,因為這個房間沒有空調(diào),其他學生基本不會選擇來這里吃飯,春人也更喜歡這樣寧靜的氛圍。
將全部的窗戶開到最大,窗外吹來的風,稍微的緩解了室內(nèi)的燥熱。
平時,舞園會邀請自己來這個部室里一起吃飯,有著便當?shù)亩髑椋喝俗匀灰膊缓镁芙^。
在打開便當盒之后,她會用一臉擔心的表情看著自己咬下料理,似乎是害怕飯菜不合自己的味道,想來海有些好笑的表情。
今天,舞園并沒有邀請自己。
說來,在這一周的早上總是會早早出現(xiàn)在自己公寓門口的她,今天早上也同樣不在,剛才也只是將做好的便當遞給自己后,就默不作聲的離開了。
忽然的,春人想起昨天她與自己分別前,那帶著寂寞和不甘的表情,不知為何的,令春人的心臟感到一陣揪痛。
‘當時的自己,應(yīng)該說些什么呢。’
春人思考著,沒能想出答案。
今天已經(jīng)是星期四了,按照與舞園的約定,在星期五之前給出答復(fù),也就是今天就是回答舞園的截止日。
......
“你在苦惱著什么?”
“誒?”
被問及的春人,停下了筷子。
她皺起眉毛,頗像是在說教的教訓道,“你剛才都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把菜放進嘴里咀嚼,根本沒有仔細品嘗便當?shù)奈兜腊?.....這樣做,對辛苦做便當?shù)娜藖碚f,可是很失禮的。”
坐在春人對面的紫姬川沙華,用筷子夾起米飯,小口含入,端正筆直的坐姿,粉嫩透著水靈的肌膚,說起來,這是春人第一次在學校里,跟她坐在一起吃飯,由此觀察到了許多平時沒注意到的細節(jié)。
“如果一直唉聲嘆氣的話,飯菜都會變得難吃了,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她詢問道。
“抱、抱歉。”
春人道歉著,移開自己的視線,避免被發(fā)現(xiàn),內(nèi)心猶豫著要不要說出自己的煩惱。
“是跟繪里有關(guān)嗎?”
她猜測道,眼眸在觀察春人的表情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說起來,昨天你說了會在今天告訴我,當時你和繪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吧。”
“......是呢。”
她夾著米飯,眼神看似平淡無奇,可實際上在偷瞄春人,
“我也并不想強迫別人說出自己的隱私,但是,既然你答應(yīng)過了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就有義務(wù)告訴我答案,對吧?”
說著反問的語氣,卻透露出一種不容隱瞞的脅迫感。
春人張嘴,猶豫了一會,而紫姬川靜靜的等待著回答。
“......如果一言以蔽之的話,我被她表白了。”
“?!”
下意識的,紫姬川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子,以極近的距離咄咄逼人的壓向春人,引得后者驚慌中吞咽了一口水。
“很驚訝吧,當時我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舞園她居然會喜歡我,不過在開心之外,更多的是感到迷惑。”
“開心?!”
紫姬川的上半身壓迫的更近了,為了避免碰到,春人往后仰躺著。
沒想到她的關(guān)注點在這。
“我想應(yīng)該不會有男生被告白后,不開心的吧。”
“你、你。”
紫姬川支吾著,像是要叫罵什么,不過在意識到了自己的模樣太過激動后,咳嗽了兩聲,冷靜的坐了下來,還睜著的一只眼盯著春人,毫不在意的問道,“你接受了嗎?”
手指頭卻是在抓緊。
“......”
春人沉默。
“你不會?!......咳咳!”
再是兩聲咳嗽,紫姬川強制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吐出一口氣,問道,“你......是怎么回答繪里的?”
“沒想好。”
“我說你啊——————”
紫姬川聽罷,無語道,也暗舒了一口氣。
“這也沒辦法吧,畢竟我也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而且對方還是以前的青梅竹馬,很久沒有聯(lián)系了,最近才剛重新見面,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啊。”
“......”
紫姬川惡狠狠的盯著春人。
“怎么了?我說錯了什么話嗎?”
“沒有,您所言極是。”
分明是在生氣。
紫姬川嘆了口氣,手指頭敲著桌子,“春人你有什么想法......對繪里有好感嗎?”
“......應(yīng)該是有的。”
身體一顫。
“那、那你是準備要同意嗎?”
“......不知道。”
“膽小鬼。”
“不否認。”
“哼哼,是嗎。”,紫姬川的心情,不知怎地忽然變好了起來。
可春人接下來的話,令她的背脊猛地一抽。
“但是我想在今天我會給出自己的答案的。”
充滿決意的眼神,令紫姬川啞然,想開口說什么,終究還是沉默以對,只是附和道,
“這樣嗎。”
“不過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么問題。”
紫姬川說道。
“———————這封信是你寫的嗎?”
從口袋里拿出粉色的信件,放在桌上,春人盯著紫姬川問道。
她先是感到了震驚,而后是羞澀,就像是孩童時寫下的幻想小說,在長大后被人在房間里找到,并當面翻閱后,所產(chǎn)生的恥辱感,她的臉上多了一層明媚的紅暈,春人想,這并不是暑氣的作用。
‘猜對了嗎?’
春人實際上也沒有證據(jù),僅僅只是一番大膽的猜測罷了。
雖然這樣的真相,讓人不敢相信,但正所謂,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個多不可思議都是事實真相。
看來自己成功找到了這封情書的犯人。
春人正想進一步的詢問紫姬川問題,可忽然,她的臉色驟然發(fā)生了變化,像是目睹了什么詭異現(xiàn)象,帶著驚訝,接著她沉聲,看向春人,肯定的說道,
——————“這封信不是我寫的。”
頓時,本以為已經(jīng)捕捉到的事件的真相,重新隱藏在了迷霧之中。
*
紫姬川沒有說謊。
至少,春人知道,她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的人。
將她的名字從犯罪嫌疑人的名單上劃去,而剩下的卻是空無一人,如最開始所說的,春人并不擅長交際,朋友只有寥寥數(shù)人,而有交集的異性,更是只有紫姬川和舞園兩人,班級里的女同學都基本上沒有說過話。
一下子,事件開始撲所迷離了起來。
不過,紫姬川不是匿名情書的犯人,對于春人來說,頗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不會出現(xiàn)什么狗血的橋段。
既然沒有了線索,總之,這件事先姑且擱置一邊。
對于春人來說,還有另一件事情需要去做。
——————在今天放學后,他需要去面對一顆少女炙熱的戀心。
無論答案是接受,還是拒絕。
放學后,按照昨日的約定,本應(yīng)該留下來傾聽紫姬川的煩惱,不過今天是個例外。
到頭來,紫姬川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她感慨的想到,比起自己,繪里要多了一分勇氣。
同學們收拾好書包,陸續(xù)的離開教室,或是參與社團活動,或是回家,與表情苦澀的百田告別后,春人背上單肩包,走向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邊上的舞園。
她的臉色看起來跟中午一樣的糟糕,但看到春人后,還是勉強的扯出一個笑容,說道,“一起回家吧。”
“嗯,走吧。”
兩人并肩走向校門口。
放學的路上,有不少結(jié)伴一起回家的情侶,走在一起的春人和舞園,看起來也是他們的其中一份子,或許是享受這樣的氛圍,舞園淺淺的笑著,心情也好了起來。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主要都是由舞園帶起的話題,走在路上,忽然,她盯著道路一側(cè)的白線,用著無比懷念的語氣感慨道,
“春人君,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你教我玩的游戲嗎?”
她走到道路一側(cè)的白線上,像踩著獨木橋,而春人覺得有種莫名的既視感,
“......記得。”
“好懷念啊,當初我們就是這樣一路從學校走回到家的。”
舞園說著,春人感覺后背在汗流不止。
“這是小學生才玩的游戲吧。”
“說的也是呢,只是突然想起,有些懷念罷了。”
舞園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笑道,沒想到她也有著搞怪的一面啊。
到了電車站,與紫姬川不同,舞園在小學后,并沒有搬到很遠的地方,離原來的家差不多只有2-3km的距離,平時下車的站臺也比春人要多一站。
不過即便如此,每天準時的在春人公寓門口等他,身為女生需要一些時間整理儀表,還要做便當,想來,不知道她究竟多早就起床了,春人感到有些抱歉。
下車后,兩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對于春人來說是司空見慣的場景,對舞園來說,則是有些許的新奇感。
不久,他們走到了神社門前。
“記得,我們以前小的時候,經(jīng)常在這座后山上玩呢。”
望著高聳的階梯,舞園心生感觸道。
而上周才攀爬過這座神社的春人,則是因著多了一份恐怖的經(jīng)歷,咕嚕的吞咽了一口水,附和道,“是、是的呢。”
“春人君,在以前的時候,可比現(xiàn)在要調(diào)皮多了,不聽大人的說教,還時常慫恿著我和紫姬川,到處亂跑,搞得一身臟,惹得大人們生氣。”
談起過往,舞園的話明顯多了起來,意外的很健談。
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春人發(fā)現(xiàn),舞園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說是懦弱的形象,在她瘦小的身體下,蘊含著一股可以說是狂熱的情感。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被說起黑歷史的春人,撇開臉羞恥的說道。
當時的春人并不懂事,給大人們造成了很多的困擾,現(xiàn)在想來都是有些愚蠢的行為。
“感覺就像是昨天發(fā)生的事一樣呢......說起來,春人君你還記得‘小黑’的事嗎?”
舞園盯著寂靜的山峰回憶道。
春人表情呆滯的沉默了一會,撓頭說道,“我想我應(yīng)該忘不了吧。”
“當時你和紫姬川兩人都哭得很厲害呢,雖然我也很傷心,但是當時眼淚怎么也掉不出來。”
小黑是他們?nèi)嗽诤笊缴习l(fā)現(xiàn)的一條流浪狗,因為全身臟兮兮的,再加上黑色的毛發(fā),就取名為小黑。當時,三人一狗,兩方對峙,互相僵硬著不敢動的局面還記憶猶新。
因為大人們不同意養(yǎng)寵物,三人只能偶爾的帶一些食物到后山。
‘說起來,當時我們還用泥土建了一個狗窩來著。建在哪里了呢?’
故事的結(jié)局并不美好。
作為流浪狗,沒有良好的衛(wèi)生條件和食物,也或許僅僅只是運氣不好罷了,當三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它已經(jīng)在某個骯臟的角落,成為一具無機質(zhì)的物體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識到死亡的殘酷。
最后,春人將它埋葬在土里,過去了數(shù)年,那顆雕刻下它名字的樹,說起來,應(yīng)該也長大了吧。
“對不起呢,忽然提起這件事。但是,我不由的想起了這件事,當時紫姬川和你在埋好的土堆前,啪嗒啪嗒的掉著眼淚,而我卻完全哭不出來。當時的我忽的對能與你一起哭泣的紫姬川,感到有些羨慕,也有些不甘心。”
她說道,“明明我也是青梅竹馬,但是,卻完全比不上呢。”
話語中透露出一絲寂寥。
春人沉默的傾聽著。
“換一個地方吧。”
舞園提議,春人乖乖的跟在身后。
兩人走到一處公園,這里春人是有印象的。舞園點頭,解釋道,“我們以前經(jīng)常在這個公園里一起玩呢,這里是我跟你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對我來說,也是最適合的場景,畢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無可救藥的喜歡上了你。”
她轉(zhuǎn)過身來,與春人對視道,炙熱的情感透過眼神傳遞給了春人。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在任何人之前,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的,既無可救藥,又病入膏肓的,喜歡上你了。”
少女再次吐露出自己的心意,那是流淌著迷人的蜂蜜,可口而炙熱的戀慕心。
正因為是這樣,春人感到心臟處一陣抽痛。
因為他所選擇的答案,無疑會像是一把兇器,冰冷而殘酷的刺進眼前這位少女的胸膛,踐踏她的心意。
“......對不起。”
舞園愣了一會,隨后才明白了春人的意思。
“果然是這樣嗎。”
舞園笑了。
苦澀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不斷的涌出,“不是,不是的,我......”
她似乎在為自己不爭氣的眼淚而辯解,但最終抑制不住的悲傷,讓她本就瘦小的身體,縮在了一起,看起來猶如易碎的玻璃瓶,她用著哭腔,說道,“雖然我早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但還是好痛啊。”
她揪著自己的衣服,質(zhì)問道,
“為什么,為什么我不可以呢?”
春人無法作答。
或許此刻春人可以說出一些話語,來安慰她,但春人沒有這樣的能力,而且即便說了也絲毫改變不了兩人的結(jié)局。
舞園還在哭著,不合時宜的,春人感到有些熟悉,以前的她似乎也很愛哭,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跟現(xiàn)在一樣小小個的,經(jīng)常會被人欺負,哭著鼻子來找自己,當時自己是怎么安慰她的呢?
春人伸手撫摸著舞園的頭發(fā),后者有些受驚的縮了縮肩膀,眼淚還在啪嗒啪嗒的落下,用著茫然的表情看著他。
春人已經(jīng)拒絕了舞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但即便如此,明明已經(jīng)喪失了安慰她的資格,春人還是忍不住的伸手,跟以前一樣,安慰著的摸了摸她的頭。
或許這是不應(yīng)該的舉動,是一種引人誤會的溫柔。
可春人無法做到僅僅只是看著青梅竹馬的她哭泣,所以比起道理什么的,他優(yōu)先了自己的情感,不過他并不準備改變自己的選擇,在舞園停止哭泣后,他說道,
“......我送你回家吧。”
今后,他們‘仍然’是青梅竹馬。
舞園猛地抬起了頭。
梨花帶雨的模樣,甚是艷麗。
她沒等春人反應(yīng)過來,一把拉過他的胸口。
吻了上去。
——————這是兩人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