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今晚正巧是邁哈守夜,他看見一臉平靜的阿德勒,有些驚訝。
“出去逛一逛感覺怎么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
“開心點,多笑笑。”
“嗯。”
阿德勒沒有過多和邁哈交流,熬夜的人很疲勞,能少說幾句少說幾句,而且他也感覺有點困了。
承受能力遠超常人,并不意味著心中沒有波瀾,也許早已是波濤洶涌,但異于常人,必須承受。
風是冷的,但帳篷是熱的,阿德勒在一群大漢中找了個適合自己的位置,擠了進去,在鼾聲與時不時的翻滾中入眠。
在昏沉中,遠方濃厚的云層中穿過一道極致的白,槍手們一個個都爬起來了。
作為標準的游牧民族,凱斯部落雖然定居了,但血統里的東西還是沒有改變的,天沒亮基本就神采奕奕了。
游牧民擅長追尋太陽。
阿德勒揉了揉頭發,用頭巾把它裹住,就跟戴了頂小帽子一樣。
現在大約是凌晨四五點的樣子,他們該繼續出發了。
邁哈沒怎么睡,但看起來還是不怎么疲勞,槍手們都跑去拉自己的馬了,阿德勒也不例外。
帕坦人不缺馬,搬家出行都需要,家家戶戶都會有培育,除了一些實在貧瘠的地區,那是真的人都養不活了。
大家的馬都是棕色的,這些馬都是混在一起養的,久而久之都是同一種顏色了,在部落內上到族老,下到放羊小孩,都能騎上同一匹馬。
這源自部落古老的公選制度,早在王國沒有誕生之前,財產的分配就成了大問題,富有智慧的先知為人們提出了解決方案:
人們可以擁有一定自己的財產,但這部分財產必須加以限制,且財富的大頭必須被人們共同擁有、共同使用。
而任何東西都是財產,那些擁有財產多的人被平均后會得到一種另類的財產,即存在于人心中的財富。
一些部落憑此選拔首領,為了鞏固地位,首領們必須通過不斷發動戰爭來掠奪財富的手段,才能去能鞏固自己的地位。
王國的建立就是源自這種不絕的欲望驅動。
大家把帳篷收起來,喝了幾口水咽下干糧,就準備離開這兒了。
天上雖然同時有著星星,月亮,還有模糊的太陽,但光線還是比較黯淡的。
阿德勒乘上馬背,把東西都扣緊放好,只要一收到信號,這匹老馬會自然而然的奔跑起來。
“走吧。”阿德勒把東西都準備好了,大家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對眾人說。
邁哈笑了笑,揚起馬鞭,抽向一旁的樹。
“啪。”
馬背上的眾人開始慢慢動了起來。
根據部落傳說,帕坦人的祖先是一位叫卡伊斯的長者,他有四個兒子,創造了最早的帕坦族部落。
杜蘭尼、吉爾查伊、戈古斯特和卡蘭里。
據傳,杜蘭尼在東方,吉爾查伊在北方,戈古斯特在西方,而卡蘭里在東方,這四個部落之間組成聯盟,于群山中守望。
而阿普杜人堅信,他們就是卡蘭里部落的繼承人。
雖然如今帕坦人經過長期的混血,變成了突厥的形狀,和畫像中的古人長得不太像。
但沒準自古以來帕坦人就屬于突厥的一個分支,只是畫師的技術不行,把人給畫丑了。
“大家穿好衣服。”有個槍手衣服松松垮垮的,風一吹顯得特別浮腫,邁哈看見就提醒道。
這個時候的風是很邪的,盡管不冷,但一旦鉆到衣服里就讓人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很癢。
一條溪流出現在前方,他們走對路了。
“阿德勒,阿普杜人離這不遠了。”快到目的地了,邁哈顯得挺開心的。
老馬們自動沿著溪流奔跑,喝水的群獸紛紛退避,各個都恨爹媽少給了兩條腿。
“記住這條河。”邁哈指向在山巖中流淌的涓涓細流。
“之前喀布爾方面有派人來視察山脈中各部落的生存情況,派出的專員就曾經到過這里,當時看了這里的環境之后直搖頭。”
“阿普杜的族長問他,他不說,還一個勁的咋舌,搞得大家都以為是這里環境比較惡劣,上面要有補助。”
“直到回到王都喀布爾,到了向阿里國王稟報的時候,使者才交出了答案,阿普杜人過度放牧,當時這里連只兔子都看不到,但牛羊成群,到處都是牧民和獵手。”
邁哈紅光滿面,帶著幾分笑意。
“那現在這里為什么有這么多動物?”阿德勒瞥向四肢打滑的野狗,心不在焉的問道。
原本還有說有笑的槍手們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阿德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立刻道歉:“抱歉。”
“沒事。”邁哈又嘿嘿笑了幾聲,接著道:“那是因為英國人又來了。”
“他們當時好像還出了封報紙,標題就叫——皇家陸軍保護了雪山上的珍貴野生動物。”
“很可笑吧。”
邁哈一邊說,一邊把手摸向腰間。
恍惚間,樹叢中鉆出一頭斑斕巨獸。
“那是老虎?”阿德勒看見慢悠悠舔舐溪水的巨大貓科動物,心中開始戒備起來。
“你沒看錯,是的。”
邁哈已經掏出捷則爾,用長棍捅入火藥,“分散開來,我們拿它當見面禮。”
“猛獸得遠離人類的居住地才行。”
一夾馬腹,步槍隊的成員脫離隊伍,隱入山林。
“咻~!”邁哈捏住手指放在嘴前,發出嘹亮的聲音。
這成功吸引的巨獸的注意,暗黃的瞳孔掃向略顯單薄的人和馬,不感興趣。
不過隨著邁哈的靠近,巨獸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為什么敢直面自己?
“吼!”巨獸發出帶有威脅的聲音,聲浪將小樹震的發顫,溪水也紊亂起來。
邁哈趴在馬背上,瞇起眼睛,完美抓住了這一刻,下一秒“砰!”
黃燦燦的子彈脫管而出,準確的扎進了巨獸的咽喉中,一串鮮紅的血花濺射出來。
“咔啊。”
怒吼的巨獸一下閉上了嘴巴,鮮血一下沿著嘴角溢出來。
猛虎的眼睛也被血染紅,感受著口腔中的劇痛,它發瘋般沖了過來。
“走!”邁哈大喊,伏在馬背上,其他人也聽見聲音,紛紛開潤。
瘋癲的巨獸失去了理智,如同患上了癔癥,瘋一般追著邁哈不放。
馬匹也被嚇的夠嗆,巨獸緊跟不放,四個蹄子越跑越快,甚至形成了殘影。
追不上的巨獸只能卡著嗓子發出吼聲,很快鮮血就填滿了口腔。
血灑了一地。
追蹤戰持續了十分鐘,似乎猛虎覺得自己已經追不上了,他放緩了腳步,一邊哈氣,一邊滴血。
邁哈勒緊馬繩,心意相通的老馬停了下來,他說:“阿德勒,你說我們怎么才能帶走他?”
估量了一下,他發現巨獸的體型超出了預料。
“安排幾個人守在這,讓阿普杜那邊派人來搬走就行了。”
“好主意。”
邁哈表示贊同,將長棍再度捅入火藥,“不過我覺得,可以讓它再跑一會。”
“砰!”
一陣煙霧飄散。
巨大的暗黃眼珠一下就瞇了起來,隨后就是極致的膨脹。
“走!”邁哈再度大喊,所有人一拍馬屁股繼續狂奔。
“它跑不過我們的。”
挨了這一下,巨獸更加癲狂了,口水和血液混在一塊,舌頭亂飛,撒的到處都是。
“你看它已經上頭了。”邁哈悄咪咪把槍別上,笑著指向老虎。
“這只老虎太傲慢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不怕人的老虎了。”
“阿德勒,你是被族老們都選擇的人,今天這只老虎教了你一個道理。”
“不要太自大和傲慢,不然就會死。”
“不過我也要教你一個道理。”
邁哈露出一口不整齊的黃牙,笑著說:“不要太著急做事,要慢慢吊著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效果。”
追到如今,老虎雙眼都已經迷離了,突然,一口血噗的一下吐了出來,它也慢慢的躺下了。
巨大的白色肚皮不斷起伏著,但肉眼可見,它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
邁哈控制著黃馬走到離老虎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還有,做事要謹慎一點,要做就做干凈。”
“再愚蠢的敵人都會想著反擊。”
“但我不給它這個機會。”
哈桑再度掏出長棍,慢條斯理的裝入火藥,他捏動手指放到嘴前,“咻~砰!”
巨獸睜開眼睛,一顆高速旋轉的子彈映入眼簾。
整個鼻子都炸開了。
劇痛讓他抽搐幾下,或許激發了求生的本能,它踉蹌著想要逃走。
但三面都已被敵人包圍,平日里覺著緩慢流淌的小溪,此刻憑借疲憊的身軀也難以跋涉。
但或許也只是怕弄臟一身昂貴的皮毛。
猛虎萎靡不振,用盡最后的生命發出吼聲:“吼——!”
與剛開始不同,這是刺耳且帶有沙啞的聲音。
它盤踞在溪畔,靜待著死亡的到來。
此時林中傳來一陣窸窣,帶著頭巾的阿普杜衛兵騎著馬趕到了。
“你們是誰?”年輕的衛兵迅速端起槍示警,當他瞄到躺在一旁的老虎時嚇了一跳,手哆嗦了幾下。
邁哈主動招手示意,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你好,我們從凱斯來,北方的凱斯,有重大事件,這是我們送給你們的見面禮。”
這是個年輕的小伙子,他看著奄奄一息的巨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牢牢握著手里的槍把。
過了漫長的幾秒鐘,咽下一口唾沫,衛兵顫著聲音開口;“你,你好,請等一會。”
“那這怎么辦?”邁哈指了指癱坐在溪邊奄奄一息的巨獸。
“沒,沒事的。”衛兵開始恢復鎮定,他掏出小哨子,發出尖銳的聲音。
“他們馬上會來處理,現在請您稍等一會。”
眾人都紛紛下馬,把東西給整理好,各自找了塊舒服的石頭坐著。
年邁的槍手更是掏出旱煙,拿火石打了幾下點著,慢條斯理的一口一口吞吐著煙霞。
不一會,一個佩戴著紅色菲斯氈帽,留著圓形大胡子的中年男人騎著馬,帶著一隊騎兵跑了過來。
看見邁哈,男人眼前一亮,快馬加鞭穿過樹叢,熟練地翻身下馬,站在邁哈的面前,他似乎認識邁哈,一邊笑,一邊圍著邁哈打轉。
“努爾.穆罕穆德.邁哈?”男人笑著說出邁哈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