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臉被扇得偏了偏。

　　鮮血帶著陣陣疼痛感一齊流了出來，她的眼珠終于動了動。

　　那邊丫鬟瞪著眼，依舊一副不解氣的模樣，指著女人的鼻子又開始罵：

　　“丑八怪，現在做出一副死人相給誰看呢？昨天出那么大的丑，讓別人看了笑話就算了，為什么連我們家公子也不放過？！

　　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議論我們嗎？你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在等著看笑話嗎？夫人都被你給氣病下了，你就是個掃把星！晦氣！你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公子做的沒錯，當初你就不該進我們家的門！收拾你的東西趕緊滾！”

　　丫鬟一邊說著一邊推開面前跟個木雕一樣的女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了屋內，想要清除掉她存在的痕跡。

　　門口的人因為她的動作踉蹌幾步。穩住身形后卻是轉過身，漆黑的眼落在屋里那一抹雪白飄忽的身影上。

　　“……別找了。”女人動了動唇，總算是有了點反應，“我沒帶東西。”

　　她家本來就窮，沒什么可給她帶的。

　　這樣一來，女人便算是凈身出戶了。

　　……還多了一張萬分可怖的臉和一個克夫的掃把星的名號。

　　自此之后，即便女人憑著較好的身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卻是因為這些而再沒人敢接近她。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

　　那天村子里來了一個年輕的青年，斯斯文文一身書卷氣，眉眼微微含笑的樣子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視線。

　　他走到槐樹下，那上面叮叮當當地系著些紅色飄帶和風鈴。

　　青年抬手隨意撫上一片，剛想要仔細看去之時，余光中卻驀然印入一抹艷色的身影。

　　青年側頭看去。

　　女人蒙著面紗，露出來的眼睛十分漂亮，紅衣隨風輕動，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青年眸里閃過一絲驚艷，他忍不住上前，抬手，風將女人的墨發吹進了他的掌心。

　　青年斂眸垂首輕嗅，似是在輕吻著那一縷發絲。

　　半晌，他抬起臉，對著女人彎了彎眸，語氣里帶著些許歉意，似乎是在為自己方才輕佻的舉動解釋。

　　“抱歉……您太美了。”

　　他低低地嘆了一聲，聲音清冽又帶著一點低低的啞。

　　“……”女人忍不住后退一步。

　　自從那件事之后，便再也沒人敢接近她……即便是那些男人，也只敢遠遠地用著那種讓人渾身都不舒服的眼光打量自己。

　　這是在那之后的第一次，有人主動接近自己……她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男人。

　　女人后退一步抬起眸，卻只見得青年露出一副驚訝又受傷的表情。

　　“……”這副模樣讓一向沉默寡言的女人猶豫了下，不禁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過于大驚小怪了，“你……”

　　“有什么事嗎……？”她猶豫著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綿軟，像是被這溫柔的水鄉精心養護的嬌兒一般輕飄純粹。

　　青年仿若置身云間。他恍惚一瞬，而后才慢慢反應過來輕咳一聲，伸手抵住下頜：“沒……沒事。”

　　“……哦。”

　　女人不明所以地點了下頭。

　　她向來是不愛說話的，這會兒自然也不知該如何接嘴，于是便又默默地轉過身去，將籃子里的紅飄帶系在樹枝上。

　　一旁的青年看著好奇：“你這是在做什么？”

　　他忽而湊近，從女人背后勾起一縷飄帶：“希望蕭兒歲歲平安……？”

　　艷紅色的飄帶襯著青年雪白的指尖，他嗓音微沉，輕聲念著自己方才系上去的飄帶時，隱約有鼻息噴灑在女人的頸間。

　　女人身子瞬間緊繃起來。

　　那人還在不斷靠近。

　　她聽見他真心實意地疑惑著：“蕭兒是誰啊？”

　　那聲音像是貼在自己耳邊一樣。

　　“……”女人抿了抿唇，從未與異性有過如此近接觸的她神色忽而有些焦躁，像是沒有絲毫安全感的小獸一般。

　　身后的那人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

　　青年愣了一下，而后試探性地后退了幾步，這才看見女人慢慢地鎮定下來。

　　“抱歉，我……”他張了張嘴，抱歉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女人宛如受驚了的兔子一般，甚至連籃子都沒來得及拎就跑遠了。

　　“……”青年沒有追上去。

　　他站在原地看著女人跑遠，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

　　幾天后。

　　女人坐在院子里清洗著衣物，墻頭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突然不知從哪兒飛出一顆石子，落到她面前的木盆里，濺起一簇水花。

　　女人下意識地抬頭往上看去，不期然間和趴在墻頭的青年對上視線。

　　當看到青年眼中忽而劃過的一縷驚訝時，女人這才想起自己并沒有帶面簾。

　　“……”她忽而低下頭。

　　不遠處的青年卻從墻頭一躍而下，走到了女人的面前。

　　他的身形不算高大，投射下的陰影卻剛好能將細弱的女人整個蓋住。

　　女人感受到手腕的衣袖處傳來輕輕的拉扯感，緊接著青年微微含笑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她聽見他說：“……遮住做什么，你本身就很美啊。”

　　“……”

　　許是那天風很輕。

　　許是青年的笑很暖，嗓音很軟，帶著輕哄。

　　女人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抬起了頭。

　　第一次大大方方地將自己布滿傷疤，時常令她自己都作嘔的臉暴露在了空氣中。

　　女人抬起眼，透過青年漆黑的瞳仁，直視著自己如鬼怪般可怖的臉。

　　面前的人像是被嚇愣住了一般，一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毫無反應。

　　果然還是……

　　“……”女人沉默地抿了下唇，慢慢斂下的眸子遮擋住了外界的光。

　　垂在身側的指尖動了動，卻是連攥緊的力氣都沒有。

　　頭頂著青年的目光，女人沉默著后退了幾步，旋即又將頭慢慢垂了下去。

　　忽而，下垂的視線中忽而多出了一只手。

　　那手越靠越近，捏住了女人的下頜，又重新將她的臉抬起。

　　“……”

　　視線里青年的臉再次出現。

　　這次她看得清楚。

　　那眼分明是微微含著笑的——

　　里面沒有驚恐，沒有厭惡，甚至沒有同情。

　　女人神色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