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旁邊都是同學在討論試卷，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縣城越來越遠，夕陽從車窗外照進來，本應是暖和的感覺，他卻不由自主的拉上了衣服拉鏈。
“建偉？”錢蓮在他旁邊，她躺在座椅上，一天的考試下來，她有些累了。
“嗯？”
“你在想什么？”她歪過頭，看著劉建偉那半張漆黑的臉。
劉建偉在想什么？他想的可太多了，寫不出的答案，落榜的結果，城市和自己越來越遠，他的未來……
“我在想一會回去吃什么。”劉建偉回過頭，他看到夕陽下錢蓮的臉，其實他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涼了，哪有什么興趣吃飯。
“你是不是抑郁了？”錢蓮忽然問了一個讓劉建偉感到奇怪的話題，抑郁？那個網絡上所謂的“自閉”？
“怎么會！我怎么會抑郁！”劉建偉看著錢蓮的小臉，在夕陽的照耀下，她看起來養眼極了。
“我感覺你這家伙，越是心里有事兒越是嬉皮笑臉。”錢蓮懷疑的問，她和劉建偉的相處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么難得會考，要說他心里沒壓力是不可能的，甚至他的壓力比她還要厲害。
畢竟她早就接受了未來留在村里的想法，會考的結果于她而言影響不大，但劉建偉那不止一次對遠方的渴望讓她傾慕。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越是心里有事，越是嬉皮笑臉，在逞強。”錢蓮肯定的說。
心里有事嗎？自然是有的，而且太多了，但這些告訴錢蓮又有什么用，他們倆不過是兩個小學生，這些都不是他們有辦法處理的。
“我覺得我有些對不住支國龍…老師。”原本還想繼續直呼他的名字，現在卻覺得不好意思。
“支老師呀，他的確對你很關心呢。”
自然是很關心的，他希望自己能夠考上高中，然后在考上大學，甚至他把高中生活要注意什么都叮囑過，但就自己的成績，止步于此了。
“會有好結果的。”錢蓮肯定的說，她相信劉建偉，如果連心懷志氣的劉建偉都考不上，那么誰還能考上。但她卻不知道，心懷志氣并不代表著天賦，也不代表著未來。
支國龍看到汽車停靠，也看到了劉建偉，他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支國龍大概知道為什么，生物會考試題他也看了，雖然比城市出考題晚了一些，但也足夠他預估試題的難度和學生們的成績了。
他教的考了多少，考了多少他沒教的，他一清二楚，只是孩子們具體能回答多少分，這就要看他們個人了。
他沒有叫住劉建偉，看劉建偉的舉動，他猜測他可能發揮的并不好，他要是發揮的好，估計會迫不及待的來給他炫耀。事實上考完試發生這種情況可常見了，尤其是在幾乎決定命運的考試中，孩子們面臨的壓力甚至要超過一些成年人面對的壓力。
試卷已經交了，過去如何已經無力改變，他現在要考慮的是劉建偉的夢想以及他的未來。
“唉。”
提起精神，這些學生中有幾個已經哭了，作為老師，他還要幫助他們疏導情緒。
會考結束后，初三的學生有一個周的假期，這是城市里沒有的。他們需要一個時間來接受這個現實，無論是考試的結果如何，而在考試結束的第三天，成績就會在共創教育平臺發布，如果沒有達標，也沒有必要再來繼續上學了。
會考結束的第二天晚上，支國龍在柿子樹旁邊看到了劉建偉，劉建偉見到他，一言不發的準備離開。
“建偉！”支國龍跑步上前，而劉建偉同樣跑步離開，小孩子終究沒跑過成年人。
“跑什么！”
“……”劉建偉別過頭沒說話。
支國龍按住他的肩膀，這才發現他的眼眶中隱隱約約的淚水。
他哭了。
“你…別哭了。”支國龍的語氣猛然變的輕柔，他忽然覺得攔住這孩子也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
“建偉，來，坐下聽我說。”支國龍不顧地上的塵土，拉著劉建偉坐在草地上。
“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對我，但這一切是已經發生了的，不是逃避可以改變的，我們要學會接受。
你看，我當時是城市里的新人類，是生物學的明日之子，前途多么的光彩奪目，而我現在呢，是一個鄉下學校的老師，是一個學術不端的罪人，是安西市的恥辱。
可這一切能帶給我什么？只不過是生活變了樣子，但生活嘛，那種生活不是生活。”支國龍輕輕的拉起劉建偉的手，把一個徽章放在他的手心。
“……”
“這是我為數不多攜帶著的東西，你看，這上面寫著，安西市杰出大學生，說實話，這可能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榮耀了。”
劉建偉就看到支國龍把手中的徽章捏緊，然而猛地扔了出去，他想要阻攔，卻沒有阻攔的住。
“支國龍！”
“你看，過去的榮耀什么的，就這樣扔掉以后，我也沒有什么損失不是，人呀，要向前看。”
“向前看？”
“對，向前看，不要沉寂在過往的榮辱之中，這只會讓你清明的大腦產生其他情緒，我們要做好的，始終是腳下的這一步。”
“……”
“我知道你可能發揮的不好，甚至可能和你的夢想背道而馳，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
支國龍雙手捧著劉建偉的臉：“有一句老話，學習不是唯一的出路，放在現在也是，成為新人類并不是一定要通過學習的途徑。還記得我之前說的嗎？你只管努力學習，其他的交給我們。”
風輕輕的，夜色淺淺的，劉建偉心跳聲緩緩的。
意外總比預料的多，會考結束的第三天，劉建偉查成績的時候，成績查詢界面兩個“合格”讓他不止一次的懷疑登錄錯了賬號。
與之相同的是，新西約鄉中學也收到了成績的反饋，本次八十名考生中，有十個人會考合格，通過率百分之十二點五，在藍天縣各初級中學中排行第三。
而通過的這些人，正有劉建偉的名字。
“真的是，我為什么要裝一下，這下好了，我珍藏多年的寶貝白丟了。”支國龍苦惱的往那天扔徽章的地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