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沒事吧?”
短暫的地震很快過去,醫護人員們開始在庭院里東奔西跑,安撫受驚嚇的病人。
洗了個涼水澡的肯泰羅已經冷靜下來,不會再作亂,受到波及的人們也終于能暫時松口氣。大約是因為這里住的都是些有“精神病史”的家伙,一眾醫生護士急得團團轉,恨不得把患者當做陷入混亂的寶可夢來哄,看得小夜哭笑不得。
加島醫生似乎目睹了自己的病人和肯泰羅一起跳崖的驚險一幕,直接被嚇得爆發了南國人的腎上腺素,幾乎一眨眼間便翻越下來沖到小夜面前。
“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有哪里痛嗎?別怕,從現在開始我們會保護你——”
小夜被念得一頭霧水,搞不清這點小事怎么會讓南國醫生驚慌失措,甚至覺得自己才應該安慰對方說“別怕”。不過,當她看到旁邊病人們的慘狀——剛才還人模人樣的家伙們現在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滿地打滾,還有的把自己埋進灌木叢里抖出震級,頓時陷入了嘆為觀止的沉默。
原來“精神污染”的后遺癥還能把南國人變成膽小蟲啊……
見此情景,小夜只好一句句回答醫生的問話,讓對方相信自己精神狀態良好,不想哭也不會打滾。直到她講完三串南國人最不喜歡的冗長敬語,加島醫生才略微放松下來,不再是一副隨時要扛起病人跑回房間的模樣。
“對不起,是我們的工作出了紕漏才讓你遇見這種事。”年輕的女醫生憂心忡忡地打量小患者的眉眼,“先跟我回病房休息一下吧?或許你會需要一點安定劑……”
小夜正想張口回話,突然感覺到一只手落在了自己頭頂。
“醫生,您放心。我會暫時照看好這孩子的。”火焰之民族長溫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哎?……好吧,既然業先生您這么說了……”
加島醫生再三確認了小夜不需要回屋休息,也不需要什么神奇小藥丸,這才猶猶豫豫地離開。業揮手送別醫生后,一低頭便看到小夜正仰頭看著他。
業:“……”
業:“你這副表情,是想說‘明明你的臉看起來也是個孩子’對吧。”
業:“不要說,我會生氣。”
小夜:“……”
小夜:“好的。”
待嚎啕的病人和忙碌的醫生都遠去,小夜跟著火焰之民族長拐進庭院最深處,總算有了能夠安靜對話的環境。
業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也不追究小夜究竟做了什么,只是平平淡淡地詢問小夜的身體狀況如何,醫囑怎么說,反而把小夜問得渾身不自在,甚至忍不住悄悄抬眼往天上看,生怕正有一大只火焰鳥盤旋在頭頂。
“怎么,你想見丹羽大人嗎?”族長一派淡定地接話,“現在洋流沒有完全平息,祂還在海上巡邏——不過,在霧剛散的時候,丹羽大人已經重新向你贈予了‘加護’,盡管放心。”
小夜:“……”
我放不了心。
一想到自己半死不活被拉普拉斯叼出來的模樣可能被看了個正著,小夜心底油然而生一種丟人丟到熟人……或者熟鳥面前的羞恥感。而沒等她細問,業已經再度開口。
“你簽過保密條例的,對吧?發現新的古代遺跡時一般都會這么處理,所以我不會問你里面發生了什么——不如來談談另一件事吧。”
火焰之民的族長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令小夜莫名有些發憷。
“昨天聽說你醒了之后,我馬上就趕來了醫院。但是還沒走進大門,突然被某人的‘盾’砸在臉上;緊接著醫生就告訴我,病人很疲憊,已經昏睡了過去,暫時拒絕探視。”
“——所以,小夜,你有頭緒嗎?”
小夜:“……”
穿著病號服的小孩剛才“跳崖”時神情都鎮定自若,此刻反倒立竿見影僵硬成了石雕。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隨性而為居然會碰巧波及到熟人,頓時有種噴火龍練飛行時一翅膀抽飛了皮丘的尷尬感。在小夜想出聽起來不那么蠢的回答前,發問者的神情反而漸漸變得嚴肅。
“小夜。”業認真地注視著對面人的眼睛,“他們沒有勉強你做什么過火的檢測吧?”
小夜一愣,意識到族長可能誤會了什么,連忙一陣猛搖頭。
“醫生們都很溫柔,只是問了我幾個問題而已,您別擔心。至于‘盾’的事,其實是……”
對上族長那雙真誠的紅眼睛,小夜實在說不出什么謊言,只好眼睛一閉直抒胸臆。
“——病歷上寫著看到幻覺是因為心之力消耗過度,我覺得很有趣,想再看一次!”
話音落下,轉角庭院陷入了靜默之中。
見多識廣的火焰之民族長一時間表情失控,神情中混雜著四分迷茫三分震撼兩分空白和一分懷疑人生,比火焰雞的羽毛顏色都豐富多彩。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業:“……這、這樣啊……”
業:“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小夜:“我看見幾百只胖成球的噴火龍在跳芭蕾舞。”
業:“……”
業:“呃,那確實挺有趣的……”
小夜:“是、是啊……”
小夜:“……”
兩人面面相覷,相對沉默,空氣都凝固成了冰砌鵝頭部的形狀。小夜眼看著族長那張總是擺著成熟穩重表情的臉上露出了符合視覺年齡的凌亂感,只好在責任感的驅使下絞盡自己所剩不多的腦汁,試圖岔開話題。
“原來[盾]是可以感覺到的嗎?船員們好像從來沒有說過……”
業沉沉地嘆了口氣,顯然也不想繼續那段芭蕾火龍球的話題,從善如流地回答:“一般人當然不能,只有同為心靈術士才會察覺——就像不會波導的寶可夢讀不懂路卡利歐們的交流一樣。”
業:“……”
業:“你這副表情,是想說‘心靈術士這種詞聽起來像幾百年前的老古董’對吧。”
業:“……算了,你說吧。”(垂頭喪氣)
盡管被小夜的話打擊得像一只遭到潑水的火稚雞,最終,火焰之民的族長還是向年輕人講述了現代“心靈術士”的大致情況。
如今,所謂“心靈術”的概念早已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學習、磨練這份力量的方法也不為人所知——訓練家們倒是都知道,讓寶可夢超級進化時,鑰石發出的光越亮就證明意志力越強。除此之外,也只有在探索危險遺跡、或是研究古代遺物時才會輪到這群人活躍;據業所說,就像很多“同行”一樣,他和橘子群島各個醫院的精神科都打過交道,閑暇時常常會幫忙驅散病人受到的“污染”,讓患者能夠更快康復。也正是因此,比起拗口的古稱,醫生更習慣用“精神疏導師”之類的詞稱呼他們。
“——別想了,我不會教你的!”
發覺小夜一臉探究欲與期待地看了過來,業馬上板著臉追加聲明。
“像你這樣的小孩身心都未成熟,濫用意志力比過度透支體力更危險。說不定……”
“會讓你變得拼盡全力也只能每小時背會三個單詞!”
小夜:“!?”
族長給出的比喻太過生動和殘忍,年輕人的眼睛里瞬間被驚恐填滿,再也擠不出一絲好奇了。
再三確認過患者確實已經吸取教訓,不會再為了看火龍球而胡亂揮灑心之力后,業才總算松了口氣,不再說出足以令人物攻-1的可怕言論。
“烈焰谷那邊還有工作,我今晚就得回去了。不過,在走之前……”
族長直起身,認真地看向榮譽火焰之民不同于他的淺紫色眼睛。
“你想去海上看看嗎?”
小夜聞言一愣,“您是說……”
“當然,是去‘現在的終霧海’。”業回答道,“我猜,或許你會想見見遺跡旁邊的那位大個頭?”
“可以嗎?我聽醫生說堡壘附近已經拉了封鎖線……”
小夜遲疑地發問,便見族長露出了十足自信的表情。
“當然——丹羽大人飛得很快,空警絕對追不上!”
“……”
“……我開玩笑的。”
“……”
“其實是先前和勘探隊打過招呼——所以不要再播報警電話了,小夜。”
無論如何,一番商議過后,兩人背著醫生護士自顧自敲定了出發時間。
小夜很想知道緋露堡壘和拉普拉斯的狀況,恨不得立刻啟程直飛中極洋;可惜,業大概是被其從天而降的行徑嚇得不輕,強硬地將她拎回病房,要求病人一覺睡到傍晚好好休息過再動身。
可憐的小夜剛醒了不到兩小時,只覺得毫無困意,再睡下去腦袋都要扁了。只是族長和火焰雞的雙重銳利目光實在威力太強,完全無法抵抗,最終她只好無可奈何地躺回床上。
半夢半醒間,好不容易挨過半天,小夜在夕陽的暖輝中一睜眼,便對上了加島醫生寫滿不贊同的目光。
她似乎很不希望小夜在尚未痊愈的狀態下外出——但自稱“臨時監護人”的火焰之民族長已經發話,醫生們也沒辦法阻止,只好目送胳膊還安著夾板的病人一步步走上樓,來到最高層的天臺花園。
穿越走廊之后推開門,視線豁然開朗。
黃昏的天空將庭院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而在花草灌木無法觸及的天空,一只巨大的火鳥正在徐徐飛來。
小夜似乎隱約聽到階梯花園的下層傳來驚呼,而這一絲朦朧的聲響也很快被風聲遮蓋——火焰鳥披著日光翩然降落,鼓動的風分明在獵獵作響,氣流撲面而來的力度卻柔和得不可思議,連掉落在地上的花瓣都沒有掀翻。
她揚起笑臉向神鳥招招手,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看到丹羽大人凝視著她——尤其是包著紗布的眼睛和掛著夾板的手臂——漂亮的黃羽毛一根根緩緩立起,硬是從火焰鳥變成了焱焰鳥的形狀。
“……”
小夜被傳聞中火焰鳥51級才能學會的大威力招式瞪得有點頭皮發麻,連忙抬起手,安撫地拍拍鳥兒已經貼到面前的柔軟脖頸。
“沒事的,丹羽大人,您別擔心——還有,謝謝您的加護,幫大忙啦!”
終霧海的激戰太過混亂,榮譽火焰之民顯然不記得那道加護究竟什么時候幫了什么忙,此刻只好胡亂堆砌辭藻,好不容易才讓火焰鳥把那顆滿懷擔憂的鳥頭收回去,沒有直接把病患啄回房間。
而與丹羽之神同行的人——火焰之民族長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分鐘好戲,才終于躍下鳥背,笑吟吟地和小夜搭話。
“準備好了嗎?走吧。”
話音落下,魁梧的神明大人應聲矮下身子,趴成了土焰鳥的形狀。小夜心驚膽戰地看著業先生一派從容地拿神鳥翅膀當踏腳,欲言又止,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發揮自己超凡的身體控制力,展現絲毫不像傷員的矯健步伐,一個立定跳遠準確落在火焰鳥的脊背上。
溫柔的神鳥依舊沉默著沒有做聲,只是微風的溫度悄然上升了幾度,頗有種想燒一下小孩劉海的無奈感。
仔仔細細地將兩個人類都啄到安全的絨毛堆里之后,火焰鳥張開翅膀,緩緩升空。
它飛得很平穩,乘坐者幾乎感覺不到加減速帶來的負擔,往下一看卻發現高樓與樹叢都已經飛掠得模糊不清。強烈的氣流在周圍形成張牙舞爪的渦流形狀,卻沒有一絲能入侵無形的力場,吹打到它背上小小的人類。
業很清楚自己的榮譽族人在掛念什么,三言兩語向小夜講述了那座自迷霧中浮出海面的遺跡,“緋露堡壘”的現狀。
據他所說,勘探隊發現了不少未知圖騰伴隨著遺跡一同出現。不過,它們大多零星散落在各處,神志也不太清醒,輕易便被驅散開來。
面對這座粉紅色珊瑚砌筑的堡壘,所有人都拿出了最謹慎的態度——長長的封鎖線將遺跡附近海域保護起來,24小時都有空警巡邏,防止漁民和好事者誤入;聞訊趕來的學者也只是在外圍觀察探索,在弄清這座遠古建筑物的真實面貌前,并不打算輕易踏入其中。
除此之外,便是守護在堡壘旁的巨大生物,拉普拉斯。
那只體型恐怖的寶可夢對人類似乎并沒有敵意——或者說友善得過分,即使被荷槍實彈的訓練家團團包圍也毫無警惕心,只一個勁圍著堡壘環游,不肯遠去半步。
“別擔心,沒有人傷害它。”業讀出了小夜眼中隱藏的擔憂,立刻笑著寬慰,“聽說倒是有研究員激動過頭,想爬到它背上拍照,結果弄斷了腿——”
小夜:“!?”
業:“喔,不是被拉普拉斯攻擊,是自己摔的。”
小夜:“……”
業:“他嚎叫得太慘,還把拉普拉斯嚇哭了,害得大伙淋了一夜的雨。”
小夜:“……”
一時間,海王丸號二副滿腔的憂慮都變成了無語,只好把腦袋埋進丹羽大人暖融融的羽毛里,和神明一同秉持沉默的美德。
與優雅的姿態不符,火焰鳥的飛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短短十幾分鐘后,他們已經跨越封鎖線,來到了曾經彌漫著大霧,如今已天朗氣清的遠洋。
待神鳥放慢速度,巡邏中的空警也剛盡職盡責地趕到,仔細核實過鳥背上兩人的身份后才允許他們繼續通行。
而此時,變成緋紅色的堡壘已經近在眼前。
小夜望著再無一絲冰冷蒼白色調的珊瑚建筑物,微微睜大眼睛,幾乎不敢判斷這究竟是珊瑚改變了色彩、還是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它。沒等她看清堡壘的全貌,火焰鳥已經輕盈降落在正門前那道熟悉的平臺上;一股風柔和地卷起背上的人類,幫助他們輕輕地平穩落地。
剛抬起頭,小夜便看到什么東西黑壓壓地蓋了過來。
“——滋溜!”
那觸感軟綿綿、濕漉漉的,顯然是某只大個頭守護者的舌頭。首當其沖的小夜被舔成了落湯雞,緊隨其后的業族長也沒有逃過第二擊;他們沉默著互相對視一眼,隨后齊齊仰頭。
巨大的拉普拉斯正緊盯著火焰鳥,雙眼亮晶晶,鼻頭一聳一聳,一副滿懷期待的模樣。
小夜:“……”
拉普拉斯你冷靜點這只不能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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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小夜:我有一個問題。
小夜:丹羽大人的特性是壓迫感還是火焰之軀?
小夜:這很重要——關系著我們需不需要給拉普拉斯的舌頭準備一噸灼傷藥!(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