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似乎難到了庫塔赫，他左思右想最后說道：“這是金第納爾，是我在波西斯換的，而波西斯是喀瓦徳部的地盤，大概是喀瓦徳部造的。”

　　“但沙漠里一直用這種金幣，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伊安拿起一枚仔細分辨著，金幣的正面刻有駱駝的圖案，而背面則刻著幾行薩珊語，意為：喀瓦徳部鑄造，如有私鑄者天葬。

　　這些金幣的規格看起來等同于帝國金幣而且成色很新。

　　帝國內部的通行貨幣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皇室鑄造的德涅爾，也是伊安手中持有的金幣，另一種則是杜卡特，它來自于帝國西方的商業銀行，兩種貨幣一西一東構成了帝國內的貨幣體系。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貴族在領地內通行的鑄幣，但這些貨幣影響力非常有限，只有貴族領地內的人會認。

　　貨幣是一種非常關鍵的商品，就像它的主要成分黃金，它不僅代表著財富和信譽，更代表著權力。

　　如果說皇室和商業銀行是帝國內貨幣權力的持有者，那喀瓦徳部想必也是沙漠中貨幣權力的持有者。

　　可自從伊安進入沙漠，使用的交易方式除了以物易物，就是皇室鑄造的德涅爾，像喀瓦徳部的第納爾他還是頭一次見。

　　這讓他意識到，沙漠部族和帝國終究是兩個不同的地方。

　　如果要在沙漠中擴大貿易，以物易物的原始方法就必須解決。

　　這其中不止涉及到安度因人對帝國金幣的認可度，也涉及到帝國金幣和第納爾的兌換。

　　伊安感覺這涉及到了自己的盲區，他必須找一些專業人士來處理這個問題。

　　想到這里，他發現帝國內對沙漠的認知實在是太少了。

　　不論是百年前存在的薩珊王朝，還是沙漠部族的現狀。

　　簡直是一無所知。

　　而帝國和沙漠并沒有什么難以逾越的地理阻隔，按理說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伊安絞盡腦汁地回想著，帝國大概是在八十多年前開始和沙漠建立聯系，不僅見識到了沙漠的廣闊，也見識到了九龍的富饒。

　　彼此之間建立了綿長的貿易路線，每次商人從帝國出發要走六到九個月才能到達九龍，然后再用同樣的時間返回帝國。

　　但這條聯系卻在五十多年前突然中斷了，而且是斷的干干凈凈。

　　現在帝國內的商人除了知道九龍有錢、沙漠人搶錢的刻板印象以外，幾乎沒有留下任何信息。

　　仿佛是集體失憶一般。

　　僅僅是沙漠部族的劫掠會導致這樣的結果嗎？

　　伊安將自己的疑惑藏在心里，他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讓佩特拉成為貿易中心，而不是思考世界的謎題。

　　他將目光轉向隊伍，大量的男性走在前面，而女性則走在后面。

　　其中的絕大多數人在到達艾什南鎮后都會成為那里的一員，并繼續他們之前的工作。

　　正如他對哈桑承諾的，他將給予這些人牧民兩倍的收入，以鼓勵他們的積極性，最開始他們肯定會厭惡這項工作。

　　而當他們發現艾什南鎮物資的充沛和優越性后，就會坦然接受，他有這樣的信心。

　　初期，伊安打算讓庫塔赫帶著他的手下監督和管理他們工作，同時也為了保護他們不受盜匪的侵害。

　　這樣來看他們簽訂是三年契約，但實際上他們最終都會長期從事采鹽。

　　同樣的，人是要生活的，西敏選擇幫助的女性暫時獲得了自由，但也失去了獲得高額報酬的機會，她們必須在艾什南鎮找到謀生方法，她們很大概率仍然會選擇精煉鹽。

　　這樣來看伊安相當于是將營地搬到了艾什南鎮，唯一有所區別的是采鹽工人必須在凹地和艾什南鎮來回。

　　他現在開始懷疑西敏真正的目的了。

　　從表面看西敏是在幫助隊伍中的婦女，但實際上并沒產生大的變化，而伊安相信西敏對此心知肚明。

　　她恐怕是為了避免幸存者在艾什南鎮產生內訌，才主動搶占先機解決這個問題。

　　讓作為幕后黑手的自己，失去一次分化幸存者的機會。

　　而等幸存者得知豁免勞動的人都是婦女時，不免會產生聯想，將矛頭指向西敏，后果可想而知。

　　“偉大的犧牲。”伊安如此評價道。

　　此時，天空中響起禿鷲的嘶鳴聲，這些食腐動物落在地上，吊在隊伍兩旁遠遠地看著他們。

　　禿鷲伸著細長的脖子盯著隊伍中的傷員，蒲扇著翅膀一步一躍地緊隨其后。

　　他們在等待美食。

　　而隊伍里一些狀態比較好的人，則撿起地上的石頭擲向禿鷲驅趕它們。

　　因為僅僅是禿鷲的存在，對傷員就是一種壓力。

　　……

　　康斯坦特·克萊門厭惡地拍掉身上的沙塵，注視著這座綠洲城鎮。

　　他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咸澀，掏出白色的手帕將鼻子里半凝結的血塊擦干。

　　自從進入沙漠后，他的鼻子似乎變得脆弱起來，經常無辜流鼻血。

　　擦拭掉手上的血跡后，康斯坦特松了松自己的紅色披肩，這份尊貴的象征在沙漠里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不止如此，他身上的一切都在排斥這片土地，似乎是巴力神在警告他，讓他遠離這里。

　　康斯坦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他仍然不明白，為什么這種偏遠地區會讓自己一位樞機主教來收什一稅。

　　在他看來座下的決定實在是讓他難以理解。

　　“主教大人，這里就是艾什南鎮了，是阿加圖斯家族受領的總督區，現在的管理者是伊安·阿加圖斯，巴特斯·阿加圖斯公爵的第三子，在順位繼承中排第二位。”一位帶著黑色鐵面具的騎士匯報道。

　　康斯坦特憐憫地看向騎士，如果說他進入沙漠是一種痛苦，那么對于這些騎士而言無疑就是折磨。

　　“達尼特，這是最后一個地方了，我們很快就能回去。”康斯坦特安慰道：“這里要比其他帝國控制區看起來好很多，至少這里有不少田地，看來阿加圖斯家族在這里的投入要比其他貴族大得多。不過誰叫他們那么有錢呢？”

　　達尼特輕輕點頭繼續說道：“記錄顯示，伊安·阿加圖斯曾在圣彼得神學院進修，期間參加過方濟各學派的朝圣，在學院交流中表現過對胡斯派的同情傾向，是神學院重點關注的對象。”

　　聞言康斯坦特表情一抽，對方不僅在教廷學習過，還有異端同情傾向，而且同情的還是胡斯派這種激進分子。

　　他的直覺告訴自己，這次的任務不會像前兩次那么順利了。

　　康斯坦特帶著騎士們進入城鎮，他們沒有在這座小鎮里看到尖頂的教堂和頂禮膜拜的信徒，只看到土黃色的簡陋房屋和周圍安度因人戒備的眼神。

　　這些安度因人顯然不認識他們，也對他們身上的標志性符號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巴力神在上，這里難道就沒有一位虔誠的信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