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路明非的心里微微一動，“你和他很熟？”

　　“是，”松下戶點點頭，“當年我們是一個幫會混上來的，他被選去了服侍少主，我被選去加入了關西支部，當年我們可是互相擋過刀的交情。”

　　“那可是過命的交情啊。”路明非深以為然，他和身邊的這幾個家伙也是過命的交情，很理解這種生死之交的感情。

　　“是啊。”松下戶說，語氣有些悵然，“只是在那之后我們就多年不見了，再聯系的時候就是這次，可是我沒想到他第二天就死了。”

　　路明非沉默了一下，沒法答話。

　　不過松下戶也沒在這個傷心的話題上繼續糾纏，只是擺了擺手說：“算了算了，都是道上混出來的，本來就是拿命去賺錢，命硬的就能發達，命不夠硬的只能說自己命不好。佐伯局長是安排我帶你去當年猛鬼眾的舊部看看。”

　　“猛鬼眾的舊部？”路明非和愷撒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驚疑。

　　“當初赫爾佐格領導猛鬼眾的時候，極樂館由龍馬櫻井小暮領導，龍王和王將平日里就在關西地區活動，所以猛鬼眾的核心就留在了關西，當初剿滅猛鬼眾的時候我們發現了王將留下的基地，大部分資料都被整理到東京那邊了，只有一些不方便或是沒來得及轉運的在這里，里面也許有一些你們想要知道的東西。”松下戶低聲說。

　　路明非恍然，當初他來東京找烏鴉就是為了查找關于赫爾佐格的線索，烏鴉帶他到了橘政宗曾經的研究基地，在那里他們對于赫爾佐格的資料有了進一步了解，但還沒來得及得知更多就被一把火全燒了。但是當初的赫爾佐格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作為猛鬼眾中的王將，同樣有著豢養死侍的技術，在猛鬼眾中理應同樣藏著他作為王將留下的東西。

　　原來即便是在那種時候，烏鴉也還惦記著自己的事，只是那時候自己已經沒機會再回去看他一眼，然后就再也沒能見到他了。

　　再見這種事，說起來總是比做起來容易的太多，有的人情自從欠下，卻再也沒有機會還了。

　　“就請各位貴賓隨我來，稍后我就會安排各位過去。”松下戶說。

　　“你是特意來找我們的？”諾諾卻對這個家伙不是很放心，畢竟不可能因為一場幫會沖突就讓關西支部副部長親自前來，否則他就恐怕要全天都在各個沖突之間奔走。

　　“是的，”松下戶點點頭，“這里是日本啊，輝夜姬可以輕易地找到任何人。”

　　“原來如此。”諾諾點點頭。

　　說著話的時候，松下戶才來得及注意到諾諾，他的目光在諾諾臉上停留了片刻，隨即以一臉恍然的表情看向路明非，“原來如此！”

　　路明非一臉黑線，心說人家男朋友還在旁邊呢麻煩你收斂一點。

　　愷撒上前一步自我介紹，“我是愷撒·加圖索，這是我的未婚妻陳墨瞳，這是楚子航。”

　　松下戶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加圖索先生，我也認得你的。”

　　愷撒撓撓頭，松下戶已經轉身引路走了，說起來愷撒倒是并沒有什么不滿，只是有些不習慣，他們加圖索家在世界各地都是頂級貴賓，就連再次來到日本分部也是貴賓級待遇，不過好像還是有什么怪怪的地方，讓他感到不太習慣。

　　松下戶親自開車，帶他們來到了京都市郊一間規模宏大的劇院，據說這里常年表演各種歌舞伎，當初是猛鬼眾旗下的企業，現在也已經過繼到了蛇岐八家。

　　“這是源稚女少爺當初的產業，雖然據猛鬼眾的人說其實他很少來這里。”松下戶說，“但是后來我們在這里的地下室發現了豢養死侍的實驗室，想來赫爾佐格作為王將的時候就經常在這里。”

　　路明非點點頭，源稚女在作為猛鬼眾的龍王時的身份是風間琉璃，牛郎界的王座，同時也是歌舞伎的王座，開辦一間歌舞伎劇院確實像是他的手筆.而赫爾佐格更多的時候是以橘政宗的身份出現，作為王將的他極其神秘，也確實不需要什么屬于自己的大型產業，就這么隱藏在龍王之下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里的經典曲目是《楊貴妃》，在劇院歸到家族之后依舊保留了這項曲目。”松下戶說，“今天晚上恰好也有表演，有時間的話可以去聽一下，雖然沒有源稚女少爺那么風華絕代，但也是現在數一數二的大師了。”

　　“我聽過那首唱詞，”說話的居然是諾諾，她的眼睛望著窗外那座豪華的劇院，暗紅色的眼瞳里閃過一抹迷離，“還釵心事付臨邛，三千弱水東，云霞又紅，月影兒早已消融......”

　　“據說這是源稚女少爺最喜歡的一首唱詞，”松下戶輕聲說，“我們沒有機會一睹源稚女少爺的風采，也無法從中揣測什么了。”

　　“在他心中大概也有一個放不下的女孩吧，”愷撒說，“這么美的唱詞理應配上美麗的女孩。”

　　“誰知道呢，”松下戶低聲說，“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路明非心想，無論當初源稚女是不是有過一個真心喜歡過的女孩，無論源稚生是不是也曾經喜歡過那個叫櫻的助理，可是他們的故事都與他們的人一起隨風消散了，就像那段傳奇的唱詞一樣。

　　去路重重，

　　來路失，

　　回首一場空。

　　回首一場空，路明非深深地望著那棟豪華的建筑，想著不知名姓的歌舞伎演員在那里舞蹈；想著風間琉璃曾經說過，王將吃掉了他心儀的女孩；想著也許他們就是因為歌舞伎結緣，風間琉璃是絕世的戲子，那么那個女孩想來也應該風華絕代；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透過風間琉璃，他不知道他應該喜歡什么樣的女孩，但是他想那個女孩應該會有溫婉如玉的一面，也許他們會執手共舞，共唱一曲《楊貴妃》。

　　在那場幾乎湮沒了東京的暴風雨中，他們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也正是那一次的事件才讓路明非真正地認識到，原來人心遠比龍類更加可怕。

　　“這就是王將留下的實驗室。”松下戶打開沉重的鐵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撲面而來，倒是沒有想象中死侍的腥臭味，不過想想也對，赫爾佐格死后那些死侍早就被處理掉了，總不可能還留在這里。

　　“這里的實驗設備可以說相當的先進，我們一直都試圖從他留下來的設備和資料中找出他控制死侍和抑制血統的辦法，可是沒有成功。”松下戶說，從側面看去他的神色似有些蒼涼。

　　愷撒心中微微一動，他知道蛇岐八家與猛鬼眾受到白王血裔的折磨，白王的血一方面賜予了他們強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又使得他們當中誕生了數不盡的鬼。從之前赫爾佐格掌控的技術來看，他已經掌控了能控制血統的技術，讓本應該墮落成死侍的上杉繪梨衣依靠著血清長大，如果這種技術能被加以改進，也許真的有希望改寫白王血裔與生俱來的詛咒。

　　“這里剩下的資料不多，我也看不懂，按照佐伯局長的話說你們自然會看懂你們需要的東西。”松下戶拉開一個鐵柜，里面塞滿了各種算紙和筆記，不過與當初在東京烏鴉帶路明非看到的相比還是太少了，但是少總比沒有強。

　　“謝謝，讓你費心了。”路明非說。

　　“沒什么，當初若不是有你們，也許連蛇岐八家都不復存在了。”松下戶嘆了口氣。

　　松下戶略微有些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門后，路明非一行才開始認真地觀察起這個實驗室來。

　　潔白的瓷磚打掃得很干凈，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一排排的操作儀器擺放得整整齊齊，有幾張大床似的桌子上面干干凈凈，路明非一眼就看出這幾乎就是一個特大號的解剖板，他在解剖青蛙的時候用過，想來是赫爾佐格用來解剖死侍的實驗臺。房間的最深處是一個巨大的水族箱，想來是當初用來豢養死侍的，現在里面已經被清理干凈了，不過還是能看到那玻璃板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真是個混蛋。”愷撒的聲音里不由蘊含著怒火，這股怒火在兩年前就曾燃燒，哪怕時隔多年，依舊無法熄滅。

　　路明非和諾諾沒有說話，他們都很清楚，這里的死侍中因為血統問題墮落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都是被赫爾佐格誘發墮落成為的死侍，換句話說，這里有過多少只死侍，他就曾殺過多少個人。

　　“他制造這么多死侍是為了什么？當作他的軍隊么？”愷撒低聲說，但誰都聽得出他的憤怒。

　　“上一次我們看到的他的筆記中記述，他研究人類突變成死侍是在研究關于龍族血統的問題，”路明非一邊觀察那些實驗儀器一邊說，“以我們的知識其實很難了解到他對龍族的掌控到底達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人類進化成龍族確實是他最主要的研究課題，我們曾經在他的筆記中找到過，當初他曾經獲得一條活體的古龍進行研究，那條古龍的血可以使得其他生物發生不可控的畸變，也就是龍族血統對于其他生物強勁的進化刺激作用，他在死侍身上研究這種進化作用，控制死侍只是他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那他的最終目的呢，是什么？”愷撒問。

　　“不知道，”路明非搖了搖頭，“我還沒來得及找到那一步，資料就被燒了。”

　　“幸好這里也有一些，不過看起來是精煉版。”在愷撒和路明非說話的間隙諾諾已經走到鐵柜前拿下了一本閱讀，上次路明非研究那些資料的時候她也在場，現在她看得出這里的資料有一些是那些資料的簡化版，很多過程被簡化略過，只在關鍵細節上加重了描寫。

　　“他的研究基礎主要來源于曾經的那只古龍和那個叫邦達列夫的人留下的資料，這是兩條線索，但是我們哪一條也接不上。”諾諾咬著筆根說，“我們不知道那條古龍去了哪里，更不知道邦達列夫去了哪里以及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我現在知道了一部分，”路明非說，“曾經赫爾佐格的研究基地在黑天鵝港，我去了那里，可惜沒有找到港口的遺跡，不過我知道了些其他的消息。”

　　愷撒有些明白了，“所以那時候你才會出現在奧丁的青銅殿里？”

　　“是，”路明非點點頭，“那個地方有一座殘缺的尼伯龍根，那是曾經黑王統治世界時龍族諸王的宮殿，不知道奧丁用什么手段打開了那座尼伯龍根的一部分，并將尼伯龍根侵入現實。如果說黑天鵝港的基礎就在于那座尼伯龍根，也許那條古龍也不簡單，說不定是次代種級別的。”

　　“有道理，”愷撒撓撓頭，“這么說來赫爾佐格是在那里得到的第一手資料？”

　　“這也是我的疑問之一，”路明非說，“老大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都知道了赫爾佐格有過在俄國生活的經歷，可是在俄國的經歷里他發生過什么？我們不知道。”

　　“我記得他說過他在俄國生活過很多年，但是現在想來他的話也未必可信。”愷撒沉吟，“何況如果真的是羅曼諾夫家族在暗中引導他，他們沒理由把白王的進化路留給赫爾佐格，況且你們那屆不是有個羅曼諾夫家族的真空女王么？”

　　“零，她確實是羅曼諾夫家族的正牌后人，”路明非當然知道愷撒的意思，“所以我才覺得不對，那個邦達列夫的身份一定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