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葉誠將匕首還給杜顯彰，“多謝。”

　　杜顯彰接過，“寧三爺，舉手之勞，怎敢言謝？”

　　見趙霽奇怪看他，而寧葉誠表情也有些奇怪，終于意識到自己大失水準，居然說錯了話。

　　自恃老成的他竟然一時語塞，“寧三爺，我，若不是長者所贈，兩次救命之恩，當贈予的！”

　　寧葉誠擺擺手，“我的刀都未完全開鋒，怕傷了人。”

　　話中之意，自己的刀并非不好，是另有緣故。

　　“寧三爺在渚州何人不知，最喜解人危難。”趙霽果真撕了最壯的一條兔腿，送給寧仙兒，“接著，小心燙嘴。”

　　“若我們矯情了，反倒不美。”

　　穆莨宸居然也認同趙霽，“你終于正經說了句話。”

　　寧仙兒看著偌大的兔腿，不知該如何下手，寧葉誠替她接過，用匕首割成一小塊再送到她嘴里，“別將油滴衣衫上。”

　　動作極其自然而熟練，可見已成習慣。

　　這樣被父親嬌養的女兒，崇王府和杜家都沒有，穆莨宸更是沒有姐妹，也沒見過，表情都難免奇怪。

　　偏當事的父女倆全沒當回事，寧仙兒吃得痛快，還不忘童言無忌，“爹，只有鹽味。”

　　寧葉誠還沒來得及圓話，穆莨宸已經笑出聲來，寧仙兒見接二連三有人笑她，一臉不喜，“本來就只有鹽味啊！我又沒說不好吃。”

　　“看來下次出門，要將作料帶齊。”寧葉誠替女兒解了圍，等她搖頭表示吃飽，用棉巾替她擦了嘴。

　　杜顯彰送了兔腿過去，“寧三爺，請。”

　　寧葉誠接過，“你箭法不錯。”

　　“是弓箭好。”杜顯彰的吹捧并未讓寧葉誠滿意，“為了怕傷著她的手，我弓并未拉緊。”

　　在場的人，除了穆莨宸和寧仙兒，都曾習過箭法，哪能不清楚其中門道。

　　杜顯彰只得解釋，“確實如此，所以需要些巧勁。”

　　所幸寧葉誠適可而止，“兔子也烤得不錯。”

　　趙霽總算將女兒手里丟掉的顏面，在父親這里拾回，“多謝寧三爺夸獎。”

　　得意看向寧仙兒，人家專注于手里的新鮮玩意——竹筒，根本沒留意聽。

　　意識到自己居然和一個沒長成的小丫頭計較，趙霽有些氣餒，裝成大人模樣，“寧三爺，路上還需多久？”

　　寧葉誠坦陳答道：“我在廣福寺過夜，并不入城。”

　　杜顯彰明白，馬兒再快，也趕不上城門關閉的時辰，去廣福寺，確實是個好辦法。

　　“那再好不過。”這下簡直說到趙霽的心坎上，正好去求個平安符，回王府交差。

　　“各位小公子若也同去，需與我一樣，也不能入寺。”寧葉誠說完，杜顯彰接話，“說得在理，我們吃了葷腥，確實都不宜入寺。”

　　寧仙兒在父親身旁坐下，“爹，娘已經為我們昨日吃了烤魚生氣，今天我們又吃了兔子，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了。”

　　寧葉誠摸著她頭上的鈴鐺，“好。”

　　杜顯彰隱隱猜到，簡六娘應當在廣福寺祈福，而這對父女因為破了戒，只能在寺外等候。

　　而后的山路，十分崎嶇，寧葉誠路熟，杜顯彰前塵也曾走過兩次，趙霽是因為馬好，都緊緊跟在寧葉誠身后。

　　貳月因為去請寧葉誠，來時跑過一趟，便領著其他幾個人跟在不遠處，幸好山林寂靜，馬蹄聲響亮，不怕跟丟。

　　縱使如此，趙霽回頭看杜顯彰時意思十分清晰，寧葉誠騎術了得，非尋常人可比。

　　被他綁在懷里的寧仙兒早去尋了周公。

　　到了廣福寺山下，還未下馬，就有小沙彌迎上來，“寧三爺，你終于回來了。”

　　“我夫人派人來問過嗎？”寧葉誠緊張的語調毫不掩飾，得知已被圓過去后，感激說道：“多謝小師傅。”

　　“寧三爺客氣，這幾人是？”

　　寧葉誠回頭，想問趙霽他們是否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趙霽直接搖頭。

　　“路過的旅人，途中遇到，想來此過夜。”

　　寧葉誠掏了錠銀子塞到小沙彌手心，“煩請小師傅安排一二。”

　　反正剛剛在竹林里都沐浴過，又累得不輕，也不介意通鋪，全都想倒下就睡。

　　有中年婦人披衣從廂房出來，“姑爺，你總算是回來了。幸虧是鈺蘭姑娘來問，若是鈴蘭姑娘，就瞞不過了。快將小姐給我吧。”

　　“無事，我抱進去。”寧葉誠看了眼懷中熟睡的寧仙兒，“洗不成澡了，勞煩玉媽媽替她擦擦。”

　　回頭發現所有人還站在原處，“天不早了，你們也隨小師傅去歇息吧。”

　　安頓好寧仙兒，寧葉誠意外在水井邊遇到獨自洗浴的杜顯彰，總覺得他看起來年紀不大，但眼神和處事老成得超乎尋常。

　　“晚間的井水可涼得很。”

　　杜顯彰接話，“慣了。”確實慣了，自前塵去了詔獄，他就養成了洗涼水浴的習慣，只為時刻保持清醒。

　　寧葉誠脫去上衣的后背有道道‘虬龍’，前塵時杜顯彰身上也有，俱是死里逃生后留下的印記。

　　只是現在的他，尚未開始歷練，仍是少年公子，身上光潔如玉，就連肌肉都不明顯。

　　寧葉誠也沒解釋，而是看著他的身板，“你是習練內家功法嗎？”

　　杜顯彰搖頭，“家中請了武師教授，學了些皮毛的拳腳功夫，劍法只夠防身。”

　　他覺得并不算說謊，往昔這時的他，確實只有這樣的水準。

　　“你比他們老成許多。”寧葉誠毫不顧忌地顯露自己強壯的肌肉，“超出年齡的老成。”

　　杜顯彰解釋，“家境使然，不敢懈怠。”也確實如此，杜家長子，身上肩負的太多，容不得他恣意妄為。

　　“弦繃久了，容易斷。”寧葉誠擦干身上的水漬，卻并不急于套上衣衫。

　　“我年青時，與你有幾分相似，總怕人家說我輕浮。”

　　“直到成家之后，才覺出一切都是浮云，根本不值得去理會。”

　　嘴角的輕笑，與他看女兒寧仙兒時一模一樣，帶著心滿意足。

　　“晚輩受教。”

　　“可惜你在渚州應該不會長待，否則我有一處地方，倒是適合你去看看。”

　　杜顯彰立刻想到‘藥田’，屬于寧葉誠為寧仙兒準備的嫁妝，此時應當剛剛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