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寧仙兒已然泄了氣，在地上尋了書堆坐下，立刻覺得對爹不敬，趕緊跳起來，趙霽看著她，隱隱有些明白，為何杜顯彰會一反常態的針對她。

　　“他這種人，喜好的東西，多半是刀劍兵刃。”寧仙兒踱了幾圈，開始盤算，“可這些東西，就算爹以前有，兵亂沒有遺失，寧府也早昧了去，我這里連把像樣的菜刀都沒有。”

　　“別算計我，當心被他——懷疑。”趙霽有意將懷疑二字說重了些。

　　寧仙兒點頭如搗蒜，“銀子又不好意思拿回來，我連熟悉的打鐵鋪子都沒有，他怎么不是讀書人出身？”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讀書人？”趙霽接了話。

　　寧仙兒眼神一亮，開始逐個書架打量，直接招惹了趙霽，“我要你不給，現在怎么又舍得了？！”

　　依舊在書架旁搜尋的寧仙兒說話都有氣無力，“老虎來了，瘸子也跑。”過后不知為何，開始沉默。

　　她又想起往事了。

　　心底所有的委屈又涌上眼眶，不強忍著些，淚水就會滾落。

　　良久才開口詢問，“世子，依你之見，他會喜歡哪種書？”

　　“一本都不要給他！”趙霽把玩著桌上越來越多的苔蘚小景，除上次的幽溪染翠，又添了遠山如黛，近水含煙，桃溪淺處，疏影暗香等等之類，名字倒是好聽。

　　不知道自己給她新來的婢女取名染翠，她有沒有好奇地問過出處？

　　“世子，打一把上好的匕首，大概多少銀子？”

　　趙霽放下手里的苔蘚小景，對突然湊近的寧仙兒抱怨，“好好說話，神出鬼沒的！”

　　寧仙兒訕訕笑著退開，這些‘菩薩’怕都是閻王身邊的吧，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有價無貨，懂不懂？”趙霽嫌棄地看著她這個兵刃的門外漢，“好鋼難求，工匠更是難尋，有銀子更得有緣。”

　　一愁莫展的情況下，寧仙兒居然感到饑腸轆轆，輕手輕腳從門縫鉆出，再回來時，端著兩碟吃的。

　　給趙霽奉了茶，放了一碟點心在他面前，自己則端著另外一碟，一口接著一口。

　　“沒吃晚飯？”

　　寧仙兒搖頭，咽下了嘴里的，“本來打算早些走，去吃孫婆婆孫子的餛飩，就省了午飯。哪知道，唉！”

　　趙霽見她都懶得將話說完，又開始往嘴里塞點心，心知她是真的餓了。

　　“你若誠心一點賠罪，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天地良心，我若不誠心求他原諒，就不會委屈自己下跪叩頭了！”

　　“下跪叩頭？”趙霽擰緊了眉。

　　“本來以為主動當條落水狗，人家會大人不計小人過，揮揮手讓我滾開，就算了事的。”

　　“哪知，你上竄下跳，讓人家看足了把戲！”

　　寧仙兒三個點心下肚，智商回歸，覺出這話只要自己不說，涂銘樾和杜顯彰應該都不會外傳，偏自己犯傻說了出來。

　　“你就不怕在涂銘樾面前，損了顏面？”

　　寧仙兒覺得趙霽是不是也因為餓暈了頭，連主次都不曉得分了，涂銘樾在不在意有什么重要，杜顯彰認不認賬才最重要好不好？

　　“草民，草民，好點的如螻蟻，差些的就是塵埃。官大一級還差死人呢，何況還是大官！”

　　寧仙兒喝口水潤了潤喉，“明日請陳堂主再幫忙找個掌柜，我就暫避去鄴城，等幾位大神都回京了，我再回來！”

　　“鄴城？”

　　“你將他說得那樣嚇人，我又將他得罪得不能再得罪，不躲遠些，難不成還在他面前晃悠？”

　　趙霽把玩著被寧仙兒胡亂扔在桌上的兩件靈巧金珠簪子，“你沒有覺得，今晚有欠妥當？”

　　寧仙兒愣了會神，明白他是嫌自己說話不恭敬，愁眉苦臉說道：“世子，我今日伏低做小已經夠夠的了，您就饒了民女這一遭，全當可憐我。”

　　“杜顯彰今日問我，是否真的會休棄你。”

　　寧仙兒趴在書架上，“不如我剃了頭發當姑子去，如此一來，顧青鈴再不會找我茬；杜大人也會安心。”將妹妹嫁給你。

　　趙霽起身，“這幾日待在家里，莫再出去招搖。”

　　寧仙兒見他打算離開，點頭如搗蒜，“世子放心，民女知道輕重，必將閉門上鎖，不再給您添麻煩。”

　　準備打開房門的趙霽回頭，“杜顯彰為何會揪著你不放，本世子多少有些明白了。”

　　這是寧仙兒目前最大的難題，滿臉欣喜地望著他，“還望世子明示。”

　　趙霽咬牙說道:“想得美！”

　　他走之后，過了好一陣，寧仙兒才敢悄悄從門縫里張望，院子里寂靜無聲，想來是走遠了。

　　索性打開房門，走到院子里，抬頭仰望明月。

　　重來一回，一切都不一樣了。

　　趙霽不是那個溫柔體貼的趙霽，除了涂銘樾大同小異外，前次只一面之緣的杜顯彰，怎么就有了交集？

　　這回沒有趙霽為她遮風擋雨，前次就算被誣告與他人有奸，他也能護她周全，現在杜顯彰這個麻煩，全得靠自己。

　　漫無目的在院中游走，心里盤算不斷，既然主動求饒解決不了問題，那就坦然處之。

　　穆莨宸的醫術勿需懷疑，既然他接手，必定是有把握。

　　不如安心等杜若靈傷勢見好，大事化小之后，局面自然會不一樣。

　　到那時，隨便找個表達誠意的東西，不論杜顯彰好不好意思要，這件事都算了結。

　　更何況到了那時，自己已與趙霽分籍，再無瓜葛，那樣的大人物，再來糾纏自己這個身份尷尬的下堂妾，臉面上也過不去吧。

　　院中只有書房映出來的點點余光，并不明亮，她又有意放輕了腳步，四周安靜得能聽到夜間的蟲鳴。

　　突然屋頂一聲脆響，驚嚇了寧仙兒，捂著胸口，抬頭張望，什么都沒看到。

　　趕緊回書房熄了燈，鉆回自己的廂房。

　　屋頂上的杜顯彰望著關合的房門，仍舊坐了良久。

　　聽了一晚上，竟讓他沒了與她計較的心情，因為她并不是只在自己面前偷奸耍滑，在趙霽面前也是一樣，而且更加胡攪蠻纏。

　　自己與她不過多說了兩句，趙霽就巴巴地趕來相救。

　　這兩個將全天下人當成傻子，逐出王府，下堂妾，玩的這一切花招，不過是想誆了妹妹下嫁被圣上忌諱的崇王府，好將杜家拖入可能萬劫不復的泥潭。

　　任誰被人耍弄都會心生不爽，何況是他。

　　走之前，擲了石子在她廂房的窗戶上，她剛進去不久，不可能睡著。

　　果然，里面傳出了驚恐的聲音，“誰？”

　　將她嚇得魂飛魄散，讓他的心情稍稍順暢。

　　“爹，娘，是你們嗎？”

　　“現身好不好？仙兒見過死人，仙兒不怕。”

　　“就算你們像那些人一樣，缺胳膊少腿，爛了半張臉，仙兒也不怕的。”

　　杜顯彰腳上如墜了石塊，頭一次為捉弄他人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