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壹·表歷日序亂】
砰。
這是什么聲音？是東西遵循軌跡逆流回到最初的聲音，還是子彈穿過槍口到達彼岸的聲音？那是一種短暫的聲音，極為短暫，非常短暫，短暫到幾乎不會有人將這些聲音長時間停留在腦海之中，這種聲音便是如此，如果要描述它具體的模樣，那就是‘刺耳’以及‘快’。
這并非一個持續的聲音，在出現之后又極快消失，然而，它在這些建筑物之中不斷回蕩，蕩漾，這些聲音在可見的空間之中不斷碰撞，在觸碰到某一些建筑物的時候，便朝著另一個方向折返。
砰。
這不是第二道聲音，這是第一道聲音的延伸，是最初那一道聲音的回蕩。
轟。
這是一道新的聲音，這一次，不是短暫的聲響，而是一種強烈的轟鳴聲，就像是一堆火藥在槍管之中爆炸，就像是沸騰的油終于被點燃，那轟鳴聲響起的時候，還伴隨著一陣沖天的火光，那些火光實在是耀眼，耀眼到這黑夜都被點亮。
“……喔。”
艾蒂安并沒有守在窗前，他知道，在任何一個時候把自己暴露在那遠處能夠看見的地方，都有可能讓對方發現自己，都有可能讓那些東西再一次穿過自己的身體，都有可能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不過……即便他看不見，那一片景色，他也能夠感受到那景色。
因為光穿過了窗戶，映射在了這樓層之中。
那是一種紅色的光，搖曳的光，艾蒂安的手微微顫抖，這是因為興奮，一種激動，他背靠著墻壁蹲著，他的右手緊緊握著自己創造出來的那一把槍，那一把并不精致的槍，和已經勉強能夠成制式化的裝備相比，他手中的那一把槍實在是粗糙，哪怕他做出了一定量的改進，這把槍的性能都不足以完成一次精準的狙殺。
但是。
但是他創造出來的另一個東西，可以說已經觸及到了完美的門檻。
那一枚子彈。
將大量的火藥和易燃易爆物質壓縮在子彈之中，通過改變子彈的層級結構，將彈頭、彈殼、發射藥和引信結合起來，在彈頭內裝入爆炸材料——那些高爆炸性化合物，而引信則是關鍵部件，控制好印信的長度，在子彈射出后，在適當的時刻引發爆炸。
“就是這樣……如果能夠再加入更多的材料，那波及的范圍應該能夠更大一些。”艾蒂安的牙齒輕輕碰撞，他的手依然控制不住顫抖，他太高興了，親眼見證誕生在自己手中的事物爆發出如此美麗的色彩，不論是誰都會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但是他知道，現在還不能夠讓自己脫離控制。
他還沒有確定對方是否死亡，即便那紅色的火焰已經照亮了一定的天空，他也不能夠確定對方是否死亡，如果對方還活著，那么，現在一定在等待著自己大意的一瞬間，這也是為什么現在艾蒂安沒有靠近窗臺，而是緊靠著墻壁。
這是他作品。
扳機扣動，使得擊針撞擊引信，點燃發射藥，緊接著，發射藥燃燒產生的高壓氣體推動子彈從槍膛中射出，同一時刻引信開始工作，他選擇的事撞擊引信，撞擊引信在子彈擊中目標的時候，便能夠讓那些材料引爆。
他捏住一絲流淌的實質，那些物質在他的指尖編織出一種子彈的輪廓，緊接著，那些化合材料被擠壓進子彈之中，這一次，他再一次調整了配比，剛才那一枚子彈還是有點保守了，如果那個人還活著，那么，他就需要一個更加具備威力的子彈。
呼……
現在，顫抖的手已經平靜了下來，艾蒂安知道，自己的這一個作品還不夠完美，還沒有到達真正意義上的完美，還不夠，哪怕并非完美，至少也需要觸及到那個層級，觸及到那一個門檻，只需要觸碰到一點就足夠了。
那火焰的光已經暗淡了下來，那些火焰已經暗淡了不少，這也就意味著剛才那一枚子彈綻放出來的火焰已經燃燒到了末尾，到了最后的階段。
……該準備新的子彈了。
他將這一枚子彈填入到手中的槍之中，拉動槍栓，聆聽那一段咔嚓的聲音，現在，只需要扣動扳機，那一枚子彈就會脫離槍口，然后在觸及到某一個事物的時候綻放，他上一次扣動扳機時候子彈觸及到了哪里，而這一次，他應該能夠瞄準更加準確。
“我所信仰的天使。”艾蒂安深吸一口氣，他調整了幾次握槍的動作，他將自己的手指搭在扳機上，又退出來，如此重復，“我將會完成一個于我而言美麗的作品。”
『制造一個嶄新的構造物，在具備美感的同時賦予實用的意義，并且展現它應有的價值』
“熱武器的出現，改變了人類每一個戰爭的格局走向，縱觀歷史，從過往到現在，人們總是將自己最大的創造力放在了如何毀滅自己的同類身上。”
等待。
艾蒂安還在等待，他現在是占據了優勢的那一方，在對方沒有更多的方法——在對方仍然只有那些逆流的東西作為子彈的時候，他手中的這一把槍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他可以承受的時間并不多，但也不急促，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冷靜。
——叮。
砰！
這并不是一個物體，而是……三個，大約三個物體，這三個物體形成了一種相互交錯的弧度，每一個物體都在順著一條軌跡逆流，但它們之間產生了某一種牽引力，導致它們的軌跡并不是一種均勻的變化，這三個物體搭建出了一個‘面’，一個曲面，并不是二維的曲面，而是一個朝著上與下蔓延出去的弧度。
而也是在這一個瞬間，流淌的實質拔地而起，艾蒂安早已經準備好的那些流淌的實質在地面上搭建出一個新的圍墻，但是和之前不同，這一次的圍墻并沒有保護他，而是搭建在了另外一個方向——即便如此，那圍墻也足夠減緩那三個物體的速度。
但還不夠。
在那圍墻被擊碎的瞬間，一層紅色的液體也被帶了出來——并不是血，而是墨，是存放在這個樓層之中的墨水，那本應該作為廣播站臺的某一些筆所使用的紅色墨水。
——那些深邃如血的墨。
叮。
這是第四個物體，在那些物體帶著紅色的墨水在空中劃過軌跡之后，第四個物體也朝著那一個方向墜落，再一次穿過了那一層圍墻，然后飛向遠處。
“哈！”
艾蒂安猛地回身，他一步跨出，將那一把槍的槍口對準了遠處。
三個……不，四個點，四個物體的軌跡，足以在整個三維的空間之中構筑出一個坐標，一個點的坐標，那些物體逆流回到遠處的時候，便會在遠處的那一個點交匯起來，而現在，這一個點，就是他扣動扳機的方向。
那些紅色的墨水成功誘導了對方，讓對方以為那是血液——在黑色的昏暗下，在上一枚子彈點燃的天空下，一切都是這么難以窺探，即便紅色墨水的顏色和血液相比還是有一點差距，對方都已經沒有耐心繼續看下去了。
砰。
這是子彈脫離槍口的聲音，那一枚子彈，那一枚精美的子彈，那充滿了金屬光澤的、帶著某一種紋路的子彈，發出一種歡快的聲音舞蹈。
——這是一個嶄新的構造物。
那一枚子彈的速度真快，非常快，脫離槍口的瞬間速度已經超出了人肉眼能夠看見的極限，它擠壓起來，壓縮起來，在這一枚子彈之中的一切都沉寂著，等待著某一個時刻的到來。
——它具備美感。
那外殼的金屬色澤倒映著四周，在它朝著目的地飛過去的時候，整個卡昂佛爾的景色幾乎都要倒映在那一枚子彈的外殼上，而在短暫的時間……不，應該說，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之后，屬于龐加萊的面龐倒映在了上面。
那是一張驚愕的面龐，有一部分已經被燒焦了，不只是臉，龐加萊的身體已經有一部分都呈現出黑色，剛才那燃燒的火焰波及到了他，即便他成功在那一次爆炸之中存活了下來，他的身體也無法讓他在短時間內離開那里。
在聽見那聲響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當然，它還具備最為實用的意義。
殺死一個人的功能，這還不夠實用嗎？
子彈的頂端接觸到了一個固體，這是龐加萊身處的樓層，不論接觸到了什么，在那碰撞發生的瞬間，引線就點燃了那存放其中的材料，這一次，龐加萊的幸運似乎沒有那么足夠了，紅色在那一枚子彈之中綻放出來，那是火焰，更加猛烈的火焰，那些火焰在這個瞬間覆蓋了整個樓層，也只是在這一個樓層。
火焰吞沒了他。
——叮。
一種輕松感覆蓋在了艾蒂安的身體，他松開手，讓那一把槍落在了地上，他重新坐回地上，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他看見，在自己的面前，那一道臺階更加的凝實，只需要向前邁出一步，他就能夠向上邁出一步。
（“Wind whines through broken tips（風通過殘破的廢墟）”
《Magnolia》-M2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