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聽到閨女的聲音,顧不得手上還沾著菜地里的泥,連忙隨手一抹,匆匆忙忙地往韓小娘子屋里趕。
要說這錢氏的反應給了韓瓔不小的沖擊,雖然這個世界只是一本書,但畢竟是個古代社會,盡管現在韓瓔還不知道它的朝代。
但從古至今,排除原始社會女性為尊,到現在還是有部分人重男輕女,尤其這里,一看就是個尤其不發達的農業社會,家里這么貧窮,更需要男性勞動力,來創造家里的經濟。
然而,通過錢氏的行為來看,一聽到閨女醒了,就趕快來看,還如此關心,再結合裝睡時,錢氏與韓家老爹的談話。
韓瓔是真的熱淚盈眶了。
按說韓瓔這個人從小到大總是不能輕易的相信別人,尤其是到了個陌生的環境,更是要觀察觀察再觀察,然后再決定自己對他人的態度,也就是所謂的慢熱。
要說她生性多疑,像曹孟德那種類型的,動不動以為人家磨刀是為了害自己,其實倒也不是,只是不肯輕易的交付自己的內心而已。
而這個世界的,原身的母親,錢氏的動作和說的話,讓韓瓔破防了。
覺得雖然開局有些艱難,但天時、地利、人和中,起碼還占了個人和。
對于從小就生活在幸福家庭的獨生女韓瓔來說,只這一點,就足夠她感動到哭一場了。
錢氏推門進入了韓小娘子的房間。
韓瓔也總算見到了錢氏的樣子。
和韓瓔想的差不多,是那種長期吃不飽飯、面黃肌瘦的老太太樣。
“小娘,你怎么哭了?”錢氏一臉關切。
“我沒事的娘,就是有點餓了。”韓瓔道。
“行,你等著我,娘去給你整吃的。”錢氏說完,回到堂屋,從衣襟中翻出了糧倉的鑰匙,從米缸里舀出一碗底的白米粒,看了一眼旁邊的米糠,終究是沒摻進去。
不多時,一小碗白米粥做好了,還沒見到碗里的東西,韓瓔就已經聞到了香味。
“小娘,你先吃這個,小心燙著,等晚間吃晚食的時候你再下地,現在就在炕上吃吧。”錢氏端來一只粗陶碗。
韓瓔掙扎著爬起來,接過碗,顧不上燙,吸溜吸溜地吃了。
飛快地吃完,韓瓔再次躺下了。
冷不丁脫力又落水的滋味還是很不好受的,且不說別人,起碼她是沒緩過來。
這腹中不那么空了,就有些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愈發想念她之前做過的、看過的、嘗過的美食。
這些食物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化作無數道五顏六色的光,像海鷗一樣盤旋在腦海中。
韓瓔覺得有些煩了,半夢半醒之間,在腦內大喊。
稍息,立正,站好。
這是學了一手大一軍訓時,教官練她們的口令。
沒想到還真的有效。
這些雜亂的美食一盤盤的按葷素分類,依次排列開來。
韓瓔看著這密密麻麻的美食大軍,頭有些大。
自言自語道:“要是能合成一本菜譜就好了。”
話音剛落,這些美食們就又幻化成一道道光,匯聚到一起,光芒太盛,韓瓔閉了閉眼。
待睜開眼睛時,竟發覺腦內有一塊電子屏,韓瓔大致一翻,是個菜譜大全。
太好了!
好歹這也是個掛啊!
韓瓔高興的醒了,睜眼之后,她還是個普通人。
又閉上了眼睛。
嗯。
菜譜又出現了。
果然夢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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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
院里有間沖西面開了大窗戶的房間,采光通風都好,平時方二郎下學時,就在這間屋子里背書、練字。
現在,方二郎把濕衣服換好,又洗了個澡,坐在書桌前捧著一碗熱水,在晾頭發。
“兒啊,二郎,你怎么就掉了河里了?”方母劉氏將方二郎的衣服晾曬到院子里。
“我剛剛洗衣服回來,聽村里人說,是韓小娘為嫁給咱們家,故意趁你下學回來,落水引你救?”
方二郎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起身看向門口的母親。
“娘,不要聽村里人胡言亂語。”方二郎把劉氏扶在凳子上坐好,自己立在一旁,背光處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你說,這是怎么回事?”顯然,一句話不能讓劉氏心安。
方二郎道:“是兒子走在田埂上沒注意,腳沒踩穩,滑進了河里,是我先掉進去的。”
方二郎緊接著又道:“多虧了當時韓小娘子在附近,接過兒子的書箱,否則,兒子在學堂整理的筆記可都毀了。”
劉氏瞧了一眼地上的書箱,道:“嗯,明天娘就拿點東西去韓家看看,道個謝。”
頓了一瞬,劉氏望向身邊的兒子:“那韓小娘怎么也掉進了水里?聽人說,可是你把人救上來的。”
“不是的,娘,當時兒子落了水,怎么都上不了岸,原是腳上纏了水草,要不是韓小娘子下河救我,恐怕你現在已經見不到我了。”
劉氏“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聲音拔高,拍著方二郎的手臂:“別瞎說,娘可就你一個兒子了,你爹一早走了,你大哥也沒了,你要是也走了,那可是要了我的命啊,那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我也跟著你們爺仨去了得了。”
“娘。”方二郎低低地叫了一聲。
“趕快呸呸呸,天尊老爺保佑,無量佛祖保佑,我家二郎一定平平安安。”劉氏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就差把認識的神仙全念一遍,好讓唯一的兒子能平安。
劉氏說著就要往外走,“不行,娘要給你燒點艾草水,去去晦氣。”
方二郎將劉氏攔下,依舊把她扶到凳子上坐好,給劉氏盛了一碗灶上的溫水,見劉氏喝了,這才繼續說道:“娘,我要娶韓小娘子。”
劉氏猛地一抬眼,碗中的水灑出一些到衣擺上,她把碗往桌子上一放,盯著方二郎的雙眼,道:“什么?原來他們說的是真的!?你真要娶她?”
方二郎略低下頭,避開劉氏的眼神,道:“是的,娘,兒子今天晌午已經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說出去了,兒子不能食言。”
“更何況,韓小娘子為了救我,已經和兒子有了肢體上的觸碰,我要是不娶她,那韓小娘子的名聲可就毀了。”
劉氏一把抓住方二郎的胳膊,道:“二郎,娘一會兒就去韓家,多給韓家點錢,二兩銀子,對,給韓家二兩銀子,就說咱方家不能娶韓小娘,二兩銀子不夠就五兩,他們家都快揭不開鍋了,一定會同意的。”
方二郎把手搭在了劉氏的胳膊上,看了一眼劉氏因激動而攥得越來越緊的手,也沒管自己的胳膊是不是被掐疼了,道:“娘,這不只是銀子的事情,這也涉及到兒子的前途。”
“怎么會,跟你的前途有什么關系?”劉氏不解,“外頭的風言風語也只會傳女子的不好,與你有多大關系。”
“娘,兒子雖然還未考取童生,但也讀了幾年書,自詡讀書人,將來若有可能,也是要參加科舉,走仕途。雖然前兩年參加縣試總是缺了點運氣,但明年兒子總要再試一試。”
方二郎說到這里,暗暗捏緊了拳頭。
繼續道:“萬一縣試取中,我便會繼續考下去,若有幸中了秀才,那就是有了功名,這讀書人之間最注重名聲,若被他人拿我失信于一個女子做文章,當著那么多鄉里鄉親的面說娶卻食言,那兒子以后的科舉之路便會舉步維艱。”
劉氏的捏著方二郎的手松動了。
方二郎圍著劉氏走了兩步,但神情依然堅定。
“不行,你不能娶她,娘不同意,說什么我也不會同意的,”劉氏說著聲音拔高,略顯激動。“兒啊,你是要參加科舉的人,再晚兩年,你一定會中,到時候娶什么樣的小娘娶不到,不能讓她耽誤了你啊。”
一直以來,方二郎都是跟著寡母劉氏一起生活,雖說已經快到了現代來說成年的年紀,但大事小情都是劉氏做主,這還是方二郎第一次違抗劉氏的決定。
方二郎對著劉氏跪下道:“娘,兒子這個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過的,您就讓我娶了韓小娘子吧。”
方二郎說得情真意切繼道:“兒子不會因為娶一個小娘子把自己的前途折進去,要是不娶,這科舉之路便會岌岌可危。”
“不說遠的,就近的,若這次的事情沒處理好,明年縣試時無人跟我互結作保,連考試都無法參加,那就更談不上以后娶個賢妻了。”方二郎說得頭頭是道。
他往前跪著走了一步,離劉氏更進了一點。
“娘,您再好好想想。”
劉氏起身,往門口走,出門之前,頓了頓,道:“娘明天就找媒婆,去韓家看看。”
劉氏心里不是滋味,兒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讓她感覺自己一下子蒼老了幾歲。
方二郎見母親回了自己的屋,心下定了定,暗暗想,雖然韓小娘子長得很符合自己心意,今日還見到了被濕衣服包裹的,玲瓏有致的身材。
但還并未與她產生男女之情。
要是真的成了親,自己還是守君子之風,與她相敬如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