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聽何初夏的勸,去外面散步曬太陽去了。
何初夏坐在寧九身邊,將早上折來的枝條編了個小巧的過梁花籃,又將采來的野花放上,紅綠交錯,別有情致。
“好看嗎?”她將花籃送到寧九面前晃了晃。
寧九輕輕笑著,點了點頭。
她看了看剩下的枝條和野花,說道:“還能編一個。”
說著又開始編起了第二個,一邊編著,一邊將一路上的事情說給寧九聽,他們是怎么遇上的,又怎么被夏家兄弟所救,又怎么到了城里,他為什么會叫寧九,包括在他之前她還救了一個跳水的……
她也不明白為什么會和他說這么多,好像這人真是她久別重逢的老友,兩人與生俱來就有著信任。
只是說著說著,發覺自己一直在說,寧九沒有一點回應,再扭頭看他,臉上一片淡然,以為他心里不大高興。于是解釋道:“說你是我哥哥,只是權益之計,不然沒辦法說服府吏放我們進城。等你身體養好了,我會和夏大哥、夏二哥解釋清楚的,你不必擔心。”
見他還是不做聲,她又說道:“你是不是擔心家里?你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我可以幫你打聽打聽,若有消息,一定告訴你。”
寧九還是不說話。何初夏心里犯嘀咕,隨后想想,可能剛醒過來,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想多說話。于是笑了笑:“一直這么坐著,是不是累了?累了就躺下歇一會兒。”
說著她放下手中正在編的花籃,過去從寧九身后抱住他,將他慢慢往涼席上挪。將他身體放平,然后從稻草堆里抽了一小撮稻草打了個結,當枕頭,放到他后腦勺下。
柳香從外面回來,拿起編好的花籃,笑道:“真好看。只是,你編這個要干什么?”
何初夏說:“早上采藥的時候隨手折回來的。反正也不花錢,我編好了,拿到街上轉一轉,興許有人喜歡,買了去呢。”
柳香嘆著氣:“滿大街都是災民,飯都吃不飽,誰還有心思買這個?”
何初夏笑笑,沒說話。拿起沒編完的那個,繼續編著。
柳香又長長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們兄弟兩找到活干沒有?”
何初夏安慰道:“夏大哥他們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老天爺會眷顧他們的。你不要老是唉聲嘆氣的,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他若知道媽媽整天愁眉苦臉的,他也會不開心的。”
柳香笑道:“孩子在肚子里怎么會知道?”
何初夏一本正經地說:“會的。你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他能感覺得到的。而且,你的開心和不開心,也會影響到他的心情。孩子在媽媽肚子里的那一刻起,就是和媽媽心貼著心,同悲共喜的。”
柳香聽著覺得神乎其神,不過想到即將有一個和自己心貼心的小東西降臨,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了起來。
何初夏拿著編好的兩個花籃上了街,街上到處是衣衫襤褸的災民,偶有馬車經過,饑腸轆轆的災民一擁而上,企望著車里的老爺能發發善心,丟個半子一錢的。可惜車里的老爺見到災民如同見到螞蟥一般避之唯恐不及,大多時候都是跟著跑了一路,失望而歸。
何初夏拿著兩只花籃,走在這樣的一條大街上,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她正尋思著如何將這兩只花籃賣出去,一頂肩輿從身旁而過,幾個少年模樣的災民鼓起勇氣跑了上去,嘴里不停祈求著。
白色紗簾被一只玉手緩緩掀開一角,手掌一攤,幾個銅板嘩啦啦灑落在街上。圍著的少年一看,眼睛都亮了,紛紛匍匐于地,爭搶錢幣。
肩輿走了一路,銅錢撒了一路。何初夏看呆了,以前只知道賈寶玉出去的時候有人跟在身邊撒錢,以為是文學夸張,今天眼見為實了。
她跟著那頂肩輿走了一路,到了一座名為“繡衣閣”的樓前,四個轎夫放下了肩輿,邊上的小丫鬟掀起簾子,里面聘聘裊裊走出一女子,耀若初陽,艷若牡丹。
何初夏看到“繡衣閣”三字時還以為這是一家高級服裝店,隨即見門口站著四五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少女迎來送往,立刻明白,這里竟是青樓。
何初夏看著肩輿中的女子由小丫鬟扶著輕移蓮步朝繡衣閣走去,心想這樣的絕世容顏,不是花魁也是紅牌吧?
她輕輕一笑,追了上去:“姐姐!姐姐!”
那女子聽到聲音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你是在叫我?”
何初夏沒有回答,自顧自說著:“姐姐長得真好看,剛剛遠遠瞧著,以為是哪個九天仙女下凡來了呢?若不是親眼看見,著實難以相信人間還有這樣美貌的女子。”
女子被她逗得掩著嘴笑。她邊上的小丫鬟聽了卻極不耐煩:“去去去,哪來的叫花子,也不看看自己的德性,就你也配和我們姑娘說話!”
何初夏也不惱,厚臉皮地看著那姑娘,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可惜——”
她欲言又止,姑娘被她吊起了胃口:“可惜什么?”
“算了,還是不說了。”說著轉身要走。
姑娘不干了,追上來:“可惜什么,你倒是說清楚啊!”
小丫鬟一旁說道:“姑娘別上了他的當,八成是想讓你買他那兩個破花籃,故意這么說的。”
何初夏道:“這位姐姐既然這么說,那我就不說了吧。”
“鶯兒你住嘴!”姑娘呵斥丫鬟,“有什么話,你說。”
何初夏抬頭望了望“繡衣閣”三字,嘆了口氣:“姐姐這一等一的美貌,卻要屈居一人之下,實在可惜啊!”
姑娘輕聲問道:“你怎知道我屈居一人之下?”
鶯兒實在忍不住插嘴道:“姑娘莫要上當,咱稽云去年花榜評選,鳳姑娘拔得頭籌是人盡皆知的事……”
話未說完,她家姑娘給了她一個白眼,自家丫鬟說起自己的對手竟然如此一臉崇拜,對她來說等同背叛。
鶯兒自知說錯了話,紅著臉,忙忙解釋道:“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這么喜歡她,做她的丫頭去好了,還跟著我干什么?”姑娘冷冰冰地說道,“平日里就和她那兒的杏兒嘀嘀咕咕,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另攀高枝?”
鶯兒都快哭了,忙不迭地搖著頭:“我沒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