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離開圖書室，趕回503室。

　　一進屋，發現馬克并不在宿舍。

　　他仔細觀察了一遍走廊，這才轉身躺回床上，拿出視頻播放器進行連接。

　　視線一轉，已經再度出現在了看門狗程序的空間中。

　　他快速走進環形大廳，按照記憶，走向沃納·海森伯格博士的投影原本出現的地方。

　　但不知為何，這一次，無論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再次觸發投影。

　　仿佛之前所見種種，都是一場幻覺。

　　如果不是這個空間依舊存在，看門狗程序依舊可用，李維真的要對自己的認知產生懷疑了。

　　但也并不是沒有收獲。

　　就在原本投影出現位置的底座上，李維發現了一本筆記。

　　筆記的封面由牛皮制成，大概是時間過得太久且并沒有被妥善保存，封皮邊緣甚至已經長出了白色的霉菌。

　　李維翻開筆記，發現這是一本日記。

　　但很可惜，筆記的后半部分似乎被人撕毀了，只剩下前面數十頁。

　　李維粗略一翻，找到了幾行和看門狗程序有關的內容：

　　「經過我的不懈努力，看門狗程序的功能終于初見成效。

　　為了更加契合未來人們使用的習慣，我創造了這個空間，不，更準確的說，它就是利用使用者的神經網絡構筑出來的具象化產物。因此，我還是習慣性把它命名為“神經網絡”。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給這個神經網絡賦予更多的功能，接入外部中央網絡的接口，實現利用意識形態構成的數據體進行可視化的神經漫游?！?p>　　這本筆記極有可能就是沃納·海森伯格博士遺留下來的東西。

　　他或許正是看門狗程序的創造者。

　　但現在的問題是，李維作為看門狗目前的使用者，并不清楚關于它的更多信息。

　　“如果這個筆記的后半部分沒有被撕毀就好了，說不定會有很多關于看門狗的介紹。”

　　李維嘆了口氣，合上了筆記。

　　他仔細觀察起四周，順著那些散發著幽藍光芒的集成電路一路望去，企圖發現什么線索。

　　然而，正當他的視線拐過一處電路的時候，卻發現一些細微的異常。

　　這一處電路和其他的線路相比，中間似乎有斷開的痕跡，銜接得并不那么自然。

　　李維嘗試著觸摸那處斷口，卻沒想到那處墻體根本無法受力。

　　他一個趔趄，整個人就往前栽倒。

　　就在這一剎那，視網膜中反射出無數光點，信息構成的洪流在他的周身迅速掠過。

　　李維的鼻尖瞬間聞到了一股草葉與汽車尾氣混合的氣味。

　　入目是一個正在修建草坪的背影。

　　“那個……你好，請問這里是……”

　　對方似乎沒有聽見李維說話，只是自顧自忙碌。

　　李維等待了幾分鐘，直到對方終于長舒一口氣，直起身，提起地上的水桶，轉身往屋里走去。

　　而在這一照面之下，李維看清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張左右對稱，十分帥氣，找不到一絲皺紋痕跡的臉。

　　沒想到愿意在家修剪草坪的人竟然如此年輕。

　　李維內心默默感嘆一句，正打算給對方讓路，卻沒想到對方像是沒看到他一般，徑直沖他走來。

　　預想中的碰撞場面并沒有發生。

　　當兩人相互接觸的瞬間，空氣中蕩起一片波紋。

　　對方竟然直接從李維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身上沒有感到任何異常。

　　李維詫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何時套上了一件長款黑色禮服。

　　他繼續向前走去，路過了一個牽著貴賓犬正在散步的女人和幾個正在討論最新出的某款游戲的孩子們。

　　隨即有了一個發現。

　　這里每一個人的五官都十分對稱，顏值普遍在80分以上。

　　呵，還真是幸運兒啊。

　　……

　　李維很快走出了這一片住宅區，眼前的道路頓時開闊了起來。

　　各色各樣嶄新的車輛在馬路上馳騁，空中則架設著磁懸浮軌道，每隔幾分鐘就會有固定的列車經過。

　　馬路上被清理得非常干凈，行人們也都十分有序地站在人行道上等待著綠燈。

　　李維的視線在那些衣著清涼的女生身上隨意掃過。

　　剛巧這時，其中一個女生似乎是掉了什么東西，旁邊另一位妹子立即幫忙撿了起來。

　　兩人相視一笑，挽著手繼續往馬路對面走去。

　　旁觀了這一幕的李維不由點了點頭。

　　怪不得感情這么好，原來是雙胞胎。

　　他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好奇地旁觀著這個陌生城市里的一切。

　　頭頂澄澈的藍天，溫暖但并不熾熱的陽光，吹在身上讓人微微感受到一絲清爽的風。

　　加上眼前植被環繞，綠意盎然的風景。

　　即使是遠處的高樓大廈，也顯得整整齊齊，如同有人用刻度尺丈量了統一的建設高度，并沒有任何突兀不協調的建筑。

　　一切都調整得恰到好處，令人十分舒適。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喧鬧聲，夾雜著動感的音樂，顯得分外熱切。

　　周圍的人群紛紛向著那個方向涌動。

　　“你好，請問前面在干什么？”李維下意識想要伸手拉住經過的人，然而，他的手卻直接穿了過去。

　　擁擠的人流對他產生不了任何影響。

　　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只是較為真實的幻象。

　　李維循聲往前，穿過一個街區，就見到一個紡錘形的露天廣場。

　　廣場中央布置了一個臨時舞臺，飛行的攝影燈環繞著舞臺中央的歌手，同步傳輸特寫鏡頭到背后的LED大熒幕上。

　　李維毫無障礙地穿越人群，站到了舞臺前方。

　　身后是山呼海嘯的觀眾，而面前則是一個藍發披散的少女。

　　少女穿著一身洛麗塔長裙，整個人被妝點得極為甜美，然而少女臉上的神情卻始終籠罩著淡淡的疏離。

　　她拿著話筒，根根分明的睫毛緩緩閉上，隨著動人的旋律流瀉而出，朱唇輕啟，唱出了那首成名曲——《夜鶯》。

　　這是李維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聽到音樂，而且還是現場版。

　　一時之間，也被這無損的立體音效所感染，隨著旋律搖擺起來。

　　一曲終了。

　　身后的人群更加瘋狂。

　　隨著主辦方開啟了合影環節，無數男男女女不顧一切地擠上前來。

　　李維作為唯一一個完全不會被影響到的人，始終站在最佳視角，看著臺上這些人的狂歡。

　　然而，看著看著，他才漸漸覺得不對。

　　每一個站在藍發少女身邊的觀眾，都無一例外顏值很高。

　　但是，當十個頂著同一張好看而對稱的臉，帶著同樣的笑容，同時望向臺下的照相機時。

　　李維的后背汗毛陡然聳立。

　　他終于發現那一絲違和感的來源。

　　他從進入這個地方開始，就一直在不斷重復看到同樣的面孔。

　　除了服裝不同，配飾不同，五官上有過細微的調整，這些人就像是使用了同一套建模做出來的外表。

　　所以才會那么對稱，才會普遍顏值都那么高，才會隨便看到兩個人都像是雙胞胎！

　　相比之下，那個站在臺上唱歌的藍發少女，反而才像是一個真人。

　　猛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李維被自己嚇了一跳。

　　這時，他忽然看向自己身上的穿著。

　　而下一刻，他的目光環顧四周，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家咖啡店。

　　他快步離開喧鬧的人群，三兩步沖到了咖啡店的櫥窗前，借助窗戶的反光看清了自己的臉——

　　一張光潔、對稱，沒有任何皺紋的臉孔。

　　和他第一眼見到的那個正在修剪草坪的男人，一模一樣！

　　這時，窗戶的反光里映照出一輛緩緩駛過的公交車。

　　公交車的車身上是一則巨幅廣告，上面印著一行廣告語：

　　「歡迎來到耶利哥虛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