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被警方連夜押解到皇后街區所屬的布魯克林警局。

　　身為一名執業律師，他對這種情況并不陌生。

　　因此，當警方想要對他進行審訊的時候，李維異常輕車熟路地表示：

　　“在見到我的代理律師之前，我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兩名負責審訊的警官不由面面相覷，隨后其中一名走出去打了個電話。

　　過了不久，一位穿著亞麻色西裝，頭戴高頂禮帽，身材高挑，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士出現在審訊室門口。

　　“抱歉，警官先生，請問能給一點時間讓我和我的委托人溝通一下嗎？”

　　“只有十分鐘。”

　　“沒問題，多謝警官先生。”

　　這位中年男士相當斯文有禮地送走了兩名警官，為兩人的談話爭取到了一點時間。

　　直到審訊室的大門徹底合上，他才緩緩轉過身，面帶微笑地看向坐在對面的李維，眼角的魚尾紋讓他的神態看起來頗為和善：

　　“伯德先生，您好，我是霍華德·亞當斯，職業是一名律師，同時也是您在這起案件中的辯護人。

　　身為同行，我對于你的遭遇十分同情。

　　當然，在接手這個案子之前，您的上司麥克先生也已經和我打過招呼，我會盡力為你爭取利益。”

　　聽這位霍華德律師的口氣，原主在威廉姆斯律師事務所的上司似乎已經提前進行了關照。

　　李維隨即松了一口氣。

　　看來原主的人際關系處得還不錯。

　　“好的，那么霍華德律師，我想知道現在這樁案子的進展……如何？”

　　李維沒有浪費時間，上來就單刀直入，詢問案子的情況。

　　見到李維頗有些焦急的態度，霍華德絲毫沒有感到意外，只是沉吟了片刻，這才說道：

　　“伯德先生，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

　　根據警方的初步調查結果，你在這件事情上具備很大嫌疑。不過你也不用過于擔心，畢竟還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可以證明你就是兇手。

　　但你確實需要解釋一下，事發當晚為什么會出現在案發現場？”

　　“這……”李維一時語塞。

　　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為什么會出現在別人家里，難道真的是為了入室殺人？

　　但身為一名律師，又有什么理由讓原主這么做呢？

　　可他越是想要回憶起關于這件事的細節，腦海里卻像是一團漿糊一般，粘稠而滯澀，除了一些模糊的影像，根本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抱歉，我實在記不清楚具體原因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在那里了。”

　　“是這樣嗎？”霍華德點了點頭，似乎并沒有覺得奇怪，“從醫學上來說，當人的意識在短時間內受到強烈刺激，是有可能導致短暫失憶的。這種情況我以前也遇到過，所以不用緊張。”

　　“但我可以肯定，我真的沒有殺人！至于……那枝百合花，這一點我可以解釋……”李維下意識就想要說出關于那通神秘電話的事情。

　　聽見“百合花”三個字，對面的霍華德隨即身體前傾，表達了興趣：

　　“百合花，怎么了？”

　　“那枝百合花，百合花……是有人讓我放的，那是……一通電話，對，一通電話！”

　　“電話？是什么樣的電話，誰打給你的？”霍華德用十分關切的眼神注視著李維，并適時遞上了一杯水，“不要著急，喝口水，慢慢說。”

　　“謝謝。當時……”李維隨即陷入回憶，“我意識到自己身處在兇案現場，但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電話鈴聲，那是從盥洗室傳來的……”

　　李維詳細地描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包括自己懷疑打電話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以及對方在對自己進行言語操控，唯獨隱去了他是穿越者這條信息。

　　霍華德聽得十分認真，頻頻點頭，眼角的魚尾紋時而皺起，表現得像一名真正的紳士。

　　這讓李維聯想到了上輩子帶自己入行的那位老律師，也是這樣耐心，這樣的斯文有禮。

　　他默默將手伸進衣兜，手指觸碰到某個方形的物體，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

　　“霍華德律師，你可以跟我講講，你打算如何為我進行辯護嗎？”

　　聞言，霍華德眼角的魚尾紋更深了，他思索片刻，大致講解了一遍自己的準備好的辯護思路：

　　“由于缺乏目擊證人，和相應的有效證詞，想要直接進行無罪辯護會非常困難。

　　但你剛才提到的那通電話，如果能夠找到證據證明這一點的話，倒的確是一個可行的思路。

　　當然，即便沒有這些，我也準備好以你的精神情況不穩定作為辯護的理由來爭取無罪。”

　　后面的話霍華德沒有說，但同為律師的李維基本可以預料。

　　如果是后者，在沒有有效的精神鑒定書前提下，成功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十分有限。

　　“就算是最壞的情況，我也會在判決下達之前，先和法官以及檢方進行相應的溝通，盡力縮短你的刑期……別的或許無法保證，但至少不會上升到一級謀殺。”

　　霍華德注視著李維的眼睛，神態誠懇之中帶著一絲慚愧。

　　李維點了點頭，強壓下心頭的忐忑，微微垂眸。

　　他將手從衣兜里伸了出來，平放在桌上，手掌攤開——

　　那是一臺外殼深灰色的老式按鍵手機。

　　“這……就是我用來接聽電話的那部手機，上面還有昨天晚上我接到的那通電話的記錄。顯示的是未知號碼，其實對方當時一共打來了兩次，第一次我沒有接。”

　　李維一邊說著，一邊將通話記錄找了出來，展示給霍華德，

　　“我當時出于緊張，下意識就聽從了電話里那個人的一些指示，擦掉了匕首握把上的指紋，以及把那枝百合花放到了尸體旁邊……

　　我后來才意識到不對，現在想起來，這個給我打電話的人很可能就是幕后真兇，即便不是，也絕對和真兇脫不了干系！”

　　霍華德眼中閃過驚喜，隨即接過手機，扶著眼鏡仔細端詳。

　　片刻后，他的臉上揚起了贊許的笑容：

　　“太好了，伯德先生，我相信在警方技術偵察科的幫助下，一定可以順著這條線索，找到那個給你打電話的人。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把手機交給他們。

　　你放心，有這條證據在，我有很大的把握能夠為你脫罪！”

　　說完，霍華德立即站起身，將手機揣進兜里，鄭重其事地向著李維點了點頭，就開門走了出去。

　　李維注視著對方的背影，終于稍稍放下心來。

　　接下來，只要他在庭上堅持不認罪，想必檢方也拿他沒有辦法。

　　畢竟事實擺在眼前，這件事情絕對不是普通的入室殺人案那么簡單。

　　審訊室的大門在霍華德的身后緩慢合上。

　　看見守在門口的警員，他隨即露出了和煦的微笑：“辛苦了，警官先生。”

　　兩名警員神態如常地點了點頭。

　　其中一名隨口一問：“你和那個嫌疑犯談什么了？他有交代什么重要線索嗎？”

　　“哦，你說線索？”

　　霍華德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

　　“怎么可能有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