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里冷靜地分析了一會兒后,得出一個結論:
謝叔出事了!!!
除了這個沒有別的解釋。
店里面沒有一絲打斗的痕跡,卻留下了一些細微且致命的線索。
謝叔是被人“請”走的,并且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反抗無用,這樣一來,他是認識這個或者這些人的,最差也是知道他們來“請”自己的目的,他選擇了最理智的做法,表面妥協,暗地里卻留下了訊號。
謝叔的店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正廳,放了幾個支架和柜子,進門的左右分別擺了三張椅子,兩張小茶桌,連在一起,再里面是一張高桌,算是柜臺,謝叔的紫砂壺就放在上面。另外一部分是個別間,跟正廳連在一起,由一扇木雕鏤花的圓月亮門兒隔開。
正廳里的六把椅子和四張小茶桌是一套紅木家具,雕著古香古色的圖案,上面有一層漆膜,光亮可鑒。據謝叔說,這一整套的擺設是我老爹在他這店開張的時候送的,本來想抬到后面的里屋去收藏,但我老爹說,東西買來了就是拿來用的,光擺著有什么意思,謝叔就給它放正廳了。
對于這套擺設,不知道是出于自身的喜歡,還是對我老爹的尊敬,謝叔把它保養得非常好,每天都會親自擦一遍,要是有什么磕磕碰碰把漆弄掉了,他就急,然后趕緊找人來修復,有一次愣是盯著工匠把東西弄好才肯去吃飯,固執得要命。
可現在,在這么重要的東西上,卻有這么新,這么深的刻痕,肯定有問題!
每次來謝叔店里,我都習慣性地挑進門右手邊兒的那三把椅子坐,剛才察看了一下,果然,右邊的這三把椅子都在側手邊多了一道鐵新的刻痕,左邊的那三把沒有。
這是謝叔留給我的信息!只有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另外還有一點,除去這套紅木家具,他最心疼的就是高桌上的那只紫砂壺,本來是放著賣的,后來他實在喜歡得緊,就自己留著用了,為此,還特地跑了好幾條街去買了同一質地同一色系的茶杯和抬盤。
他說,紫砂壺是一種靈物,要用心去養,每天都要用茶水給它滋潤一遍,它才會積淀出那種醇厚溫潤的美感。記得當時聽他說這番話的時候,我還開玩笑戲謔他故作姿態,閑得發霉玩兒起藝術來了。他只是笑笑,然后往稍微泡了一會的茶里繼續加水,直到水溢出來把紫砂壺澆了個透他才停手。
謝叔是個有規律的人,這大概是當年當兵留下的習慣。每天晨起泡一壺茶,然后用茶水給紫砂壺澆一遍,這成了謝叔每天堅持不懈的早課。
可現在,雖然茶杯里有茶,抬盤上卻是干的,這非常反常!而且,謝叔從來不留隔夜茶,所以,他肯定是今天早上突然被人“請”走的。
我發現自己竟然十分鎮定,而且還有心思去一點一點地分析。這算是謝叔的功勞,入行的時候,他教給我的第一條就是,不管發生什么事,首先要鎮定,任何情緒都不能形于表色,如果控制不住,就要學會隱藏,做出與之相反的表情。
突然想起謝叔給我的短信,抱著僥幸的心態,把電話撥了出去,是預想中的關機。
我抹了一把臉,拿紫砂壺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經涼了,茶很濃,味道有點苦。
把店里的門窗全部關好后,我走進了里屋,謝叔肯定還有留下其它東西,像他這么嚴謹的人,不可能只是想告訴我他出事的消息,一定還有后文。
我只去過一次謝叔的里屋,還是無意間闖進去的,他雖然沒有生氣,但臉色很不好看。
印象里,那就只是一間很空的屋子,根本沒有什么見不得人。
正如現在我看到的,也確實是一張床,一只小床頭柜,一只大木箱,還有墻上的一幅寒梅圖,其它就沒什么了。
房間很暗,打開燈后我才發現,這房間里一扇窗戶也沒有。
先在門口仔細看了看地上,沒什么異常后我才走進去,然后是墻,有些老化,但也沒找到什么人為的痕跡,之后我才把視線放到房間里的那些東西上。
首先是小床頭柜,表面沒什么東西,上面一層只有一些平常的藥和紙筆之類的雜物。把抽屜推回去的時候,腦子里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但仔細一想又想不起來。下層更干凈,空空的,只有幾顆蟑螂屎。
我把床從頭到尾掀了一遍,把套子全拆了,連綿花也一塊一塊地壓過去,還是什么也沒有。
嘆口氣,輪到那個大箱子,打開后更是失望,里里外外翻了三遍,除了謝叔的衣服外就只有兩三顆臭蛋。
我有點暴躁,難道是我推測錯了?!
在房間里轉了兩圈,眼睛落到那幅寒梅圖上,想了想,拿出小刀,把那幅圖取了下來。
寒梅圖是用膠水粘上去的,像那種幾塊錢一張的年畫一樣,邊緣已經卷了起來。
圖后面是白白的墻,可能是因為有畫遮擋的緣故,這一塊墻比較白。
仔細一看,我還是發現了,這里被重新刷過,或者砌過。
有了!我到正廳找到一把錘子,掄起就往那塊墻上砸,沒什么講究,就是亂砸,弄得一屋子都是灰。
砸了半天,突然聽到咔啦一聲,中了!我扇了扇灰,湊近一看。
是玻璃。。。一扇窗戶的玻璃。
重新砌過的這面墻原來就是那扇本該存在的窗子,而且看這封的,已經是很久以前了。
我有些懊悔,其實仔細想想就能明白,謝叔走得那么匆忙,就算要留東西給我,也不可能把那東西封到墻里。
相當挫敗地把屋子收拾好,看著墻上那片殘跡,一陣無奈。
我盡力了,還是什么也找不到,狠狠地薅了兩把頭發。
把整個房子又仔細地看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紫砂壺里的茶也已經喝完。我把茶壺清理放好,鎖上門離開。
謝叔的店并沒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和其它的店混在一起,很快就掩進去了,只有走近才能看到門上有個小小的木匾,上面寫著:謝記古玩店。
外面已經是下午,過馬路時看見一條小路邊有個賣橡皮泥人兒的,很懷念,想著要不要買個給誠誠的時候,人已經走了過去。
手藝人正在搓一朵玫瑰,紅色的橡皮泥被他那么一滾,再一捏,就成了花瓣,然后貼到了做為枝丫的木棍上,一片又一片,有淡淡的香味。
花捏好后,是葉子,綠色的,但他面前的小桌板上已經沒了綠色的橡皮泥,他拉開下面的抽屜,里面分成一格一格的,放著不同的橡皮泥。
有什么東西在我腦子里一閃,我一下沒抓住,趕緊沖手藝人說:
“師傅,麻煩你再讓我看一下抽屜。”
手藝人莫名其妙地看了我兩眼,還是勉為其難地拉開。
啊!對了!!就是這個!!!
“謝謝您啊,師傅!!”
我隨便謝了一聲,趕緊往謝叔的店跑去,心情無比激動。
謝叔啊謝叔,你這個提示也太微妙了,要是我稍微大意一點,根本不可能發現!!!
我邊得意,邊往回跑。到了門前,打開鑰匙扣上那只一手指長的小鐵盒子,里面是各種形狀不同的鐵絲勾。
開鎖,這手藝也是謝叔教我的。要是讓他知道這手藝用回到他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進去后把門鎖好,沖到里屋,將小床頭柜上層的抽屜打開,果然,拉出的距離比小床頭柜的寬度短了一截。
我使勁兒用力一拉,抽屜長出一節后被卡住,后面的木板傾斜著,顯然不是原來的那塊,而是被人往里面硬插進去的,在抽屜里形成了一個小隔層,謝叔應該是把東西放在了里面。
我用小刀橇起木塊的底邊,一點點抽了出來,呆了。
艸!怎么會?!什么東西也沒有!連顆蟑螂屎都沒有!!!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著腦門。
冷靜!冷靜!!
我連這個都發現了,說明我之前的推測都是正確的,謝叔確實是出了事。
他一定還留下些什么給我,是什么?!他為什么要弄出這樣一個抽屜?!他是要告訴我什么?!
木塊上面沒有寫一個字,什么也沒有!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它的一端是平的,另一端被削成了尖。
尖的?!為什么要削成尖的?!有什么喻意?!這樣的東西。。。能用來做什么?!
眼睛無意識地盯著地面,是白色的地板磚,時間太長,已經泛黃,還有些擦痕。
我猛地站起來,跑到正廳,然后又跑回里屋。
難道。。。
我用步子量了量正廳,又量了量里屋,果然,里屋要短了一截,就像抽屜一樣!
謝叔是留東西給我了,但不是在小床頭柜的抽屜里,是在里屋!在里屋被隔出來的那一層空間里!!
我細細地敲著地面,最后找到了那一塊空心的地方,就在大箱子下面,用那木塊尖的一端插進去,地板磚被橇了起來。
連續橇開四塊地板磚后,一個很淺的洞出現在我面前,里面的空氣和外面一樣,并不渾濁,看來是經常有人在這里出入。
拿掉支撐的十字木架后,洞傾向下,距離并不長,也就四五步,我躬腰走下去,再抬頭,是那層被隱藏的空間!
我爬了上去,這里很窄,寬只有1米左右,地上零零散散放著一些古董,大多是土貨,我也沒認真看,必須先找到眼睫毛下最重要的那個。
來回大概看了兩遍,沒什么明顯的東西,我只好從頭開始,一個一個抬起來搬開仔細地搜查。
行業毛病,一邊看一邊不自覺地就帶著審視地目光去瞄那些東西,不由得吃驚。
謝叔偶爾會到手一些好東西,但最好也就中上的檔次,而現在在我面前的,如果沒看走眼的話,基本全能上六位數兒,有幾件一旦拿出去就得吊著腦袋走,還有些我甚至都看不明白。
走了幾步,看見一個熟悉的東西,是前天我拿來給范叔的玉鏡。我眼神還真有兩下子,這東西不僅能被謝叔看上,還收到了這里邊兒來。
最后在一個土罐子里找到了一封信,顯然是有些年代了。暫時按下拆開的沖動,我又把剩下的那些都翻了一遍,只找到了一個小布包。
完事兒后我退回到屋子,把地板磚鋪回去,也把箱子挪過去放好。
小布包里有卡,有身份證,那身份證上居然是我和誠誠的頭像,但名字卻不是我們的!
另外還有幾張寫著些什么東西的紙,內容很零亂,還摻著些符號,我一下沒看懂,隨意瞄了一眼就放回去,把小布包重新包好,拆開那個泛黃的信封。
其實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謝叔留給我的,有可能只是他的私人信件,但看到第一行的稱謂,我總算放心了,上面寫著:
“小凡:”
我的全名是顧凡,小名是言言,會叫我小凡的,是我老爹。
還在疑惑這封信怎么會是我老爹寫給我的,下面第一句話就把我直接悶到了一個看不見的黑洞里,詭異,恐慌。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什么也不要問,聽謝叔的話,帶著誠誠,有多遠,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