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遞過一杯茶，一雙水汪汪大眼睛盯著李歡，見她只是默默飲茶，除了過度冷漠外，神色不見異常。

　　嘆了口氣，“唉，咱們小歡這些年到底是經歷了什么，都學會隱忍了。”

　　“忍你個大頭鬼，我既然答應師父在此鎮守千年，時間未到，我自然不會走。某些人小人之心，以為他那陣法近年屢被人為破壞，我會趁機溜走，他可真是小瞧了我。莫說現在陣法早已破爛不堪，就是當年他剛布完陣，自以為固若金湯的那會兒，我若不從，他以為一個陣法就能攔住我！”

　　明朗無奈嘆氣，伸手輕輕撫了撫李歡翹起的額發，“我家小姑娘啊，剛說你脾氣收斂了，怎么口氣還大了呢！”

　　李歡啪的拍下明朗的手，“既然說完了，就趕緊走吧，我一天天的忙成什么樣了，那老頭子就不會派別人來，非讓我過來，早知是你，我才不聽老頭的，就讓你被那小紅狐貍迷著，生他十個八個小狐貍崽子再說。”

　　“笑死了，你舍得我在紅塵中打滾，你那衙門里的老頭子敢讓我在他的地界盡情撒歡？”

　　“哼！你可是長點心眼子吧，但凡遇著有點姿色的，腦子就不清不楚的，老頭子最八卦了，保管你人還沒回，被狐貍精迷得昏頭轉向的事跡就已經在仙界傳開了。”

　　“嘁，我還在乎這個？”

　　“我看你還是趁著你家天尊沒親自來收你，趁早滾蛋吧！我走了！別送了！”

　　說著，李歡起身瞪了一眼明朗，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幾步到了院門外，小和尚懵懵懂懂起身，“姐姐，這么快就走了啊？”

　　“你這個小面團，看著喜慶，跟著那仙界海王怪可惜的，以后若有機緣，趁早換個師父吧。”

　　“啊？”沒等小面團反應過來，他那仙氣飄飄的姐姐已經飄然遠去。

　　面團顛兒顛兒跑進屋，“師父！那姐姐走了！咱們這次下界就是為了來見那個姐姐的？”

　　“是啊，雖說波折了些，但總算是想法子給她倆的師徒緣續上了，回了。”說話間，明朗袖袍一撫，眨眼間，小院、竹林、老梅樹，連帶著一草一木，化作一陣清風，飄散而去。

　　這邊李歡已經開車回程，為什么不用法術呢，實在是現下科技進步太迅猛，給法術使用帶來諸多不便。有一回，李歡大概是喝了酒，往事烏泱泱襲上心頭，十分不暢快，碰巧那天雷公電母施法，天上烏云滾滾。李歡想著既然天氣不好，應該不會有人注意，于是一沖動便化作青龍真身，頂著電閃雷鳴在疾風驟雨中游走穿梭，心情好不舒暢。

　　卻不想被人用手機拍到，雖然畫質不清，加上天氣原因，拍得不甚清楚，但是明眼人都該看得出。

　　打那之后，李歡便不輕易施法，日常出行跟普通人一樣，住在京城最繁華地段的一處頂層公寓，她性子雖冷但極愛熱鬧，最喜在華燈初上時，坐在大落地窗前，懟著酒瓶，不醉不休。

　　回到住所，李歡腳一瞪，鞋子踹飛老遠，徑直走到酒柜前，也沒看清什么酒，擰開瓶蓋直接對嘴咕咚。雖比不上仙界的瓊漿玉露，但聊勝于無。

　　一想起明朗提起的那人，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往事跟電影片段一樣，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

　　當年，玉帝為緩和李家與龍族的關系，中間各種調和，太白金星為此到東海跑了多少趟。況且哪吒在他師父太乙真人的幫助下，以蓮藕重塑肉身，完成渡劫后，法力非同日而語，龍族多少有點怵他，也就有心修復與李家的關系。

　　于是，玉帝從中撮合，將東海龍王幺女過繼給李家，這龍族小公主雖自小喪母，但生得玲瓏剔透，性子又活潑聰穎。到了李家，不出半月，天王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無不被這個小娃娃逗得開開心心。李天王更是一高興，賜名李歡，寓意著這個小姑娘帶來闔府歡樂。

　　但，唯獨李家三太子哪吒除外，每每見這個新來的女娃娃在人前喜笑顏開，跟個年畫娃娃似的，他就無來由地生氣，有一回，李歡見著哪吒，一句三哥哥，叫得哪吒登時火冒三丈，斥責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誰是你哥哥！你親哥哥此刻正在北冥苦寒之地，懺悔他的罪過！”

　　所以，李歡從小便知，這個李府里，三太子不好惹。李府上下也知道，三太子不喜那個丫頭，大家平日里行事便避諱著點，別讓這倆人碰上面，好在哪吒常在軍中，兩人保持安全距離，一直也就太太平平的。

　　直到有一天，大家詫異地發現，這二人關系好似不太一樣了。

　　那是在王母的蟠桃宴上，卯日星君喝多了桂花釀，醉倒在席上，迷迷糊糊間正巧見著李歡在席間嬉笑，卯日素來與東海不睦，當年他師弟修行渡劫之時，恰好在東海，那天若是東海能行個方便，將渡劫受傷的弟弟收去醫治，也不至于之后因傷重而去。

　　所以他見著李歡活蹦亂跳的，就氣不打一處來，借著酒勁，難為了小姑娘幾句。

　　其實也沒有多大事兒，他不過是借著酒勁兒，道出了仙界許多人的真實想法。大概就是說龍族恬不知恥，將女兒送給仇人家當女兒，實則就是個質子，靠著女兒在人前賣笑才能勉強在東海站住腳。

　　敢說這話，玉帝和王母一聽，立馬臉色就變了，龍族今日可都在席間坐著呢，多不容易才把這兩家都安撫住，卯日這一通胡咧咧，等于把之前辛苦調停都給抹去了。

　　玉帝當即就要發作，卻不成想，哪吒倒先發作了。直接上手就把卯日揍趴下，這下卯日酒醒了七八分，有些慌，趕緊伏地賠禮。

　　可哪吒這混世魔王的勁兒一上來，哪里是幾句賠禮就能平息的，還是小李歡上前拉住，叫了句：“三哥哥，且饒了他吧！不過是酒后醉言，哪里能當真的！”

　　哪吒這才勉強松開卯日的脖領，且放了句狠話：“歡兒是我妹子，誰辱她，就是跟我過不去！”

　　當場，別說是卯日，就是其他人也都呆了，仙界誰不知哪吒與龍族積怨極深，這幾百年來哪吒一直跟他那個白撿的妹子過不去，怎么今日倒演了一出兄妹情深的大戲。

　　這唱的是哪出啊？大家都想問，但誰也不敢問。

　　至今，這仍是仙界十大未解之謎。

　　至于，后來他們兄妹倆又鬧崩了，鬧得天翻地覆的另外一出大戲，那就是另一個仙界十大未解之謎了。

　　想起往事，李歡放下酒瓶，到浴室用涼水給自己澆了個痛快。如今秋意漸濃，涼意襲來，頭腦一點點清醒過來。長出一口氣，拍了拍臉頰，逼迫自己暫時從回憶里解脫出來。

　　看了眼窗外，已是傍晚，車流的燈光穿梭不息，李歡琢磨著，今晚又該不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