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借您吉言
沒有琴盒。
秦鹮只能把吉他抱在懷里,用敞開的羽絨服攏住。這么貴的定制吉他,拎在手上有些惶恐。
園區門口一如既往地蕭條。
打車軟件倒是不排隊,可惜接單的車太少。
好不容易排到一輛,司機以距離太遠為由取消了訂單。
正好站在風口,四周沒有任何遮擋,秦鹮抱著吉他跺腳取暖,第N次拿出手機瞎滑的時候,不遠處,響起一陣喇叭聲。
一輛黑色奔馳保姆車停在路對面,打起雙閃。
“秦小姐!”
車門推開,男人探出半個身子,朝她揮著手:“這兒呢!秦小姐!”
秦鹮茫然地望過去,看清人臉,反倒退了兩步:“趙先生?”
......
趙泉見她不動,干脆下車,過了馬路:“秦小姐,你等人?”
秦鹮抱緊懷里的吉他,禮貌笑了笑:“不,等車。”
“這地方不好打車,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啊?”秦鹮忽略了趙泉的笑容,下意識把視線落在馬路對面的車上:“不用不用,不麻煩你們了。”
“有什么麻煩,咱們都見了幾面了?再說,這大風天,你再感冒了怎么辦?”
這個“再”,用的就很靈性。
秦鹮猛然想起感冒藥事件,更加堅定地搖頭:“不不不,不用了......”
“害,別客氣了,我們剛好也要去市內。”不待秦鹮往后縮,趙泉一把拉住了吉他背帶:“來,我幫你拿,走。”
......
......
秦鹮被拽了一踉蹌,跟在趙泉身后,本來不寬的馬路,好像也寬若銀河。
她一直緊盯著那輛保姆車,心里也不知在期待什么,還是抗拒什么。直到趙泉把車門拉開,暖風撲面,她一眼看見了后排坐著的身影。
心里咚的一聲。
有念頭落地的悶響。
早上還祈禱別再有糾纏,顯然是她許愿聲音太小,神仙們聽錯了。
聽成了多多糾纏。
......
段若軒靠在椅背上,微微側頭朝著窗外,她鉆上車的動作沒能驚擾他半分。
外套上的連帽壓低,遮住半張臉,單薄的眼皮微闔著,耳側露出藍牙耳機的一小截。
......
秦鹮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趕緊收回視線,毫不猶豫地坐在了前排,盡量離他遠一些。
明明段若軒閉著眼睛。
明明她看不見他的臉。
卻還是有種被窺視的不適感。
好像有一道極深且復雜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腦上。秦鹮尷尬地撥了撥脖頸處的發絲,把側臉遮住一些。
吉他被小心擱置在腿旁。
“秦小姐。”
“叫我秦鹮吧。”
“啊,好,秦鹮,”趙泉坐在她對面:“要去哪?”
“我去......西城。”
“我們也去西城,阿軒新歌MV的女主還沒確定,今天去約見幾個人。你呢?去西城哪里?”
“星月琴行,您知道嗎?”
秦鹮正要拿手機出來導航,趙泉卻擺擺手:
“音樂學院門口的那家吧?西城最大的琴行,不用導航,我知道,而且他們老板是我朋友。你去買什么?樂器?還是配件?需要我和老板打個招呼嗎?”
秦鹮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謝謝您趙先生。”她指指腿旁放著的吉他:“我去給吉他做保養。”
“哦。”
趙泉眼神掃過吉他,看了幾秒,忽然皺起眉:“哎?這吉他是......”
他滿臉詫異,飛快往后排望了一眼。
一道目光也剛好投過來,在空中短暫相接。
段若軒面色稍沉,朝他輕輕,輕輕地,搖了搖頭。
......
......
秦鹮沒注意到趙泉的異樣,只是伸手把吉他往懷里攬了攬,略顯尷尬:
“是啊......這是楊老師的吉他,借我用用而已......”
她終究沒好意思承認,是楊予言送她的。
價格不菲的吉他,說送就送,任誰聽了都會多想吧。
秦鹮端正了下坐姿。
“楊老師的吉他???”趙泉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哪個楊老師?”
“楊予言老師,他在RED ONE做導師嘉賓。”秦鹮解釋道。
“哦,”趙泉喃喃自語:“楊予言啊......”
秦鹮總覺得他話頭不對,卻也聽不出來什么。只能點點頭。
......
今天周六,道路上車多人多,有點堵。
趙泉話癆,好像有聊不完的話題:
“節目錄得還順利?”
秦鹮抬眸。她真的不是愛閑聊的性格,何況還有段若軒在場,只是坐了人家的車,不好太冷淡。
于是禮貌回應:“還好。”
“錄第一期的時候,我看到你在臺上彈琴了,秦小姐真是才女。”
秦鹮訝異:“看到我了?趙先生也在錄制現場?”
趙泉翹起二郎腿:“對,我路過,那天我們阿軒也在樓里拍專訪。”
哦。
那段若軒也一定看到了。
所以才會大半夜沖到她的房間質問她,關于忘記前男友的話題。
......
趙泉好像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笑呵呵地:“那首《白馬》好聽,你很喜歡民謠?”
秦鹮挽了挽頭發:“還行,民謠是創作門檻最低的類型,我技術不佳,還停在入門階段。”
“不不不,話不能這么說,創作不分三六九等。”趙泉坐直身子:“音樂是表達感情的媒介,只要是付諸真情實感的創作,都是好作品,沒有感情,再牛的技巧也是殼子。”
秦鹮聽言,眸子動了動。
趙泉立刻接受到她眼中的表態,大笑起來:“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啊,我就是個只會談錢的大俗人,哪懂你們這些創作的藝術,是我們家阿軒說的。”
說罷,挑了挑眉,示意她的身后。
......
秦鹮把腿一收,緊張了一瞬。
按理說,業界頂流就坐在自己身后,她一上車,就該向前輩禮貌問好才對。
可她什么都沒說,視而不見。
更詭異的是,趙泉默認了她的視而不見。
只有一種可能。
她和段若軒的那些過往,趙泉全都知道。
......
想通了這個關節,秦鹮頓悟,趙泉說的每一句,極有可能都是話里有話。
她故作無所謂的姿態,聳了聳肩:
“那首《白馬》,其實就是閑著沒事隨便寫的。那天在臺上,導師一定要我說創作背景,我才胡謅了一個前男友的理由出來。”
她的言外之意也明顯:那首歌,和段若軒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趙泉人精似的,怎么會不懂?
見秦鹮面色不好看,匆匆就轉了話題:“秦小姐下場通告什么時候?”
“明天。”
“這幾年大環境不好,選秀節目也是死里茍活,不過有祺美坐鎮,流量不用愁,秦小姐又這么有才華,一定能順利出道,大紅大紫。”
伸手不打笑臉人,秦鹮彎起嘴角道謝:“借您吉言了。”
“誒,上次在酒店樓下碰到的,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姑娘,是你朋友嗎?”
秦鹮反應了下:“林小果?是,我們是同家母公司的。怎么了?”
“沒什么,”趙泉輕笑,悠悠飄來一句:“那姑娘,玩得挺野。”
秦鹮還沒來得及分辨這句話的深意,車已經靠邊停了。
外面巨大的黑桃木門面,鐫刻“星月琴行”四個字。
......
“我到了。”秦鹮站起身。
車頂不夠高,她只能微微弓起身子。伸手撈吉他的動作太大,不小心踩了吉他背帶,往前踉蹌了一步。
趙泉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秦鹮歉意笑了笑,余光瞥見,后排全程沉默的那個人,也下意識動了一下。
看她站穩后,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