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意想不到的競爭者
吃完飯,我哥照例送我回去。
哪怕我旁邊有兩個順路的男同學,他也堅持要送我回去。
憑我跟他二十多年的交情,我知道,他肯定還有話要跟我說。
然而,全程,我哥都很自然地跟李子揚和阮季康交流,卻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我松了口氣,還好,還有些聲音,不至于太尷尬。
然而,這口氣,在他們跟我們告別后,再次提了起來。
很好,現在連這些聲音都沒有了。
一直到寢室樓底下,我哥還是沒什么表情,甚至一如往常,跟我揮了揮手。
但在我轉身的那一刻,他還是叫住了我。
我繃緊的身體倏地放松下來,一臉期待地轉過身,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要談戀愛,哥不攔你。”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你也不討厭他。“
我眼角抽了抽,我不討厭他,這么明顯嗎?
而且他說不攔我…
誰料我哥話鋒一轉,“但一開始我并不看好他,尤其是知道那個精神病是因為他才去傷害你,我更不能接受。”
我瞬間有些緊張,還沒開口,就看到我哥的臉上躍上一絲嚴肅,沉聲道:“我知道這事不怪他,但作為親人,我就你這一個親妹妹,我不想你受到一丁點傷害,哪怕是嚇到。”
“好在,他可以保護你。”
片刻后,他收斂了周身那肅戾的氣息,眉眼變得柔和。
“既然你喜歡,那你們就好好談。”
“前提是,保護好你自己,受了委屈跟哥說,哥幫你揍他。”
很簡單的幾句話,卻讓我紅了眼眶。
從小到大,我和我哥都是打打鬧鬧過來的,他從來沒有這么嚴肅地跟我說過話,而他的話里話外,滿是對我的關心。
就像我媽知道我有男朋友的時候,也沒有阻攔我,他們都放手讓我去愛,然后站在我身后,替我兜底。
我咽了咽嗓子涌上來的酸澀,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哥,嘴唇微動,剛要說些什么,我哥一揮手,語氣輕快,“好了快回去吧小胖墩。”
我剛要涌出的眼淚瞬間消失。
我捏緊了拳頭,小聲狠狠地罵了一句,“憨包!”
我哥沒聽清,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話,往前一步,眼神有些危險,“什么?”
我轉身就跑,頭也不回,“沒什么!晚安!”
我習慣性地跑上了五樓,竄到陽臺,跟我哥揮著手。
他看見我就笑了笑,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又到了每周匯總的時候,也是每周分錢的日子。
高興了這一會,我坐在書桌前,卻無意識地開始發著呆。
片刻后,我的視線掃到了架子上的小盒子。
那是許星朗前不久送我的項鏈,我還沒想好給他回什么禮。
不是什么紀念日禮物,他說,只是覺得這條項鏈比較適合我,所以就買了。
這次他改了話術,因為上一次送我玩偶的時候,他開玩笑地說了一句,那是我們相識101天的禮物,我就一直為了自己沒有提前想到要送他禮物而愧疚。
他知道以后,就再也沒那么說過。
我也知道我這樣刻意地送回禮有些不太好,可是我不想欠他的,不想被人看輕,不想被人說我談戀愛就是為了收禮物,也暫時沒學會怎么自然委婉地把禮物送出去。
我嘆了口氣,不愿再想,便抬起頭,看向了一旁。
項鏈盒子旁邊放著的…是一個封皮有些舊的小本子。
我拿了下來,翻開。
上面記著的,是我十八歲之后,花掉的每一筆錢。
我摸了摸上面的數字,腦海里,再次不自覺地浮現起,我十八歲那年,我爸說的話。
他說,他把我倆撫養到十八歲就算完成任務了,十八歲之后,就該我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
因為他就是十六歲離家打工的,我爺爺,就是這么告訴他的。
在他眼里,多寬限我們兩年已經很仁慈了,他也認為,家里的錢都是他掙的,所以他在家里應該掌握絕對的話語權,且我們沒有反駁的資格。
而我的十八歲,還在上高三。
后來是我媽說,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孩子,不需要十八歲就出去賺錢養活自己,該讀書的年紀,就應該好好讀書,將來才會有更多選擇,錢的事,不是他們這個年紀該操心的。
我們倆在一旁也不住地點頭。
的確,每個人都應該自己賺錢自己養活自己,我從不認為啃老是件正確的事。
但我認為,這一步,起碼應該放在學有所成之后吧。
我們國家努力發展到現在,不是為了讓孩子剛成年就荒廢學業去為了生計奔波的。
況且,我們家也沒到要砸鍋賣鐵才能供得起我們上學的地步啊,我們倆的成績也沒有差到再讀也沒必要的地步,真到那種程度,都不用我爸說,我們自己就不會念了。
我甚至問過我爸,“您是不想讓我倆上學了嗎?”
既然要開始養活自己,那學業肯定是會受影響。
我至今都記著我爸醉醺醺說的那句話,“一邊打工怎么就不能一邊上學了?我養你們倆養到十八夠可以的了,你看看有多少人自己打工賺學費的。”
“年輕人,就應該多吃苦。”
“成年之后我就沒有義務養你們了,都應該你們去賺錢養我了,懂嗎?我現在都沒讓你們賺錢養我,我就讓你們自己養自己,你們就知足吧。”
他還說了一句,“我要是不養你們,我自己小日子過的得老舒服了。”
那天,我沉默了很久。
這些話,我挑不出毛病,畢竟,他有一點確實沒說錯,家里的錢都是他掙的。
也確實有很多人,自己賺學費。
可是如果可以,誰愿意一邊上著課,一邊為自己下個月的生活費發愁呢。
為什么明明不用過的這么緊巴,卻非要我們去吃苦呢。
難道步入社會后,還愁沒有苦吃嗎?
為什么別人家的爸爸都盡量讓孩子少吃苦,而他看我們少吃兩年苦就那么難受呢。
從小到大,我和我哥從不和別人比吃穿,也不要玩具,穿的衣服都是我哥哥姐姐穿剩的。
但我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我反而很開心,因為這樣可以省下一筆錢。
可以說,養我們兩個孩子花的錢,都不一定有別人家一個孩子多。
我以為我們夠懂事了,卻不想,在他心里,依然累贅。
既然這樣,他為什么要結婚生子呢,自己一個人,瀟瀟灑灑,不是更好。
但這些話,并沒有改變我爸的想法。
改變他的,是我爺爺的話。
因為我們這些小輩里,我和我哥的成績,算得上是最拿得出手的了。
我爺說,現在別人家都是孩子讀到哪,家長就供到哪,哪有像我家,孩子成年了就不管了,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他還說,我爸不供我們,他來供。
我爸是個大孝子,自然不可能真的讓我爺爺來供我們上大學。
我爺爺也只是愛面子,畢竟摳門了那么多年,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拿錢來供我們上學。
如果他供我們了,那我堂妹和堂弟呢?
他供,沒余力,不供,人家不樂意。
更何況,以他的退休工資,供我們這兩個比較省錢的大學生都費勁,更別說供我那花錢如流水的堂妹堂弟了。
所以從他說的那句話開始,我們就明白,他只是說說而已。
后來是我爸覺得,我們考個好大學,可以讓他臉上有光。
不然,我可能高中沒畢業就要整日為錢而奔波了吧,還上什么大學呢?
但那時的我并沒有想過還錢,只想著正常養老,后來,是我媽媽,改變了我的想法。
那天,他醉酒睡著后,我媽握著我們兩個的手,哭了許久。
她一次又一次地欲言又止,卻什么都沒說,但我懂了。
我猜她是想告訴我們,不要為了家庭去放棄工作。
但話到嘴邊的那一刻,她大概又意識到,如果她不放棄,我們兩個就注定沒人管。
她沒辦法,她舍不下她的孩子,就注定要委屈自己。
可是啊媽媽,你是不是從沒想過,你受委屈的根本原因,是生產給你帶來的不可逆損傷啊。
是我們倆,是你一直引以為傲的這一雙兒女,讓你受了這么多委屈啊。
這么些年你不是沒嘗試過工作,可是你的身體條件根本不允許。
如果不是懷雙胎傷了身體,你不至于被明里暗里地嫌棄這么多年。
我爺爺,我奶奶,我叔叔,我姑姑,就包括我爸爸,都說你是老呂家的大功臣,因為你生了龍鳳胎,更是生了呂家唯一的孫子。
我之前還很痛恨這種說法,什么唯一的孫子,什么孫女不如孫子,都是放屁。
但我后來一想,如果他們這種封建思想能夠給你帶來一些偏愛,我也不是不能按耐住自己的不滿。
可是他們沒有,他們只會嘴上說說,他們連一絲一毫的行動都不肯付出。
甚至連最惡心的嫌棄話語,都是從他們嘴里說出來的。
我曾不止一次地問我媽,你有后悔過,生下我們嗎?
我媽每次的回答都是,不后悔。
所以,我要堵住那些人的嘴。
從那以后,我就弄了一個賬本。
既然他只會跟我們談錢,那我也沒必要記著兒時那為數不多的溫情了。
高中之前的開銷我沒有記,那我就把之后的記下來,加上前些年我爸的工資總和,一筆一筆,全都記好。
既然他一直拿我們花他掙的錢說事,那我就把這些錢還給他。
如此,我們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原本我是打算大學畢業工作后賺了錢再開始還錢的,但是現在,我想提前了。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我爸20年以來交給我媽的工資,大概120萬。
平均一年,六萬,一個月,五千。
我勾了勾嘴角,越發覺得心涼。
我們那么精打細算地過著日子,就是想給他減輕些壓力,我們念著他的好,他就這么傷我們。
不過我沒什么立場抱怨這個,不懂事時都沒嫌過家貧,懂事了更不可能有這種想法。
也好,得益于我們的努力,這么些年,我們花的錢也沒有那么夸張。
平均分攤一下,接下來的幾十年,我按月給他打生活費給他養老,慢慢也可以還完,甚至如果我的工資還有余地,我還可以多給他一些。
他養我小,我養他老,這也是我應該做的。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所以我現在的壓力就是要想一想我的學費。
雖說我有助學貸款,但這終究是要還的。
我看了看我的銀行卡余額,雖說照我之前的余數來說,不少,但是不夠。
所以,我還是需要找兼職。
我把賬本放好,在心里默默制定了計劃。
第二天,我又開始找各種招聘廣告。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服務員的兼職,離學校不算遠,店面干凈,時間合適,工資也不低。
最關鍵的,是只有我一個人去應了聘。
店長說,面個試就可以直接上崗,可以說這是一份已經十拿九穩的工作了。
偏偏生活不讓我如意,面試前一天,老板告訴我,還有一個男生也要面試。
我們倆,只能留下一個。
但她的話里話外,都更偏向那個男生。
我不服氣,堅持去面試,卻在面試現場,見到了一個我怎么想都不會想到的一個競爭者。
我皺了皺眉頭,一臉不解地看著我哥,看著他眼里與我眼里同樣的錯愕。
一直到最后,老板對我說抱歉,我腦子都是蒙的。
怎么回事,我哥怎么會出來兼職,他不是也應該有三千的生活費嗎,我媽既然給了我就不會不給他的。
難道是最近遇到什么事了,所以缺錢?
就這么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到面試結束,我接到失敗的面試結果后,就在飯店外面等著他。
不多時,他就出來了。
我抱著胳膊,開門見山,“你怎么出來兼職了呢?”
他不語。
我更加擔心,放下胳膊,上前一步,急急地問,“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哥還是垂著眸,不說話。
就在我急的要冒煙時,我哥開口,輕聲道:“你不是也來兼職了嗎?你又是為什么呢?”
我面色一僵,突然不想讓他知道我賺錢是因為不想花那個人的錢。
還沒等我想到理由,我哥走過來,靠在我身旁的墻上,緩緩道: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也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但是后來一想,你大概也是……不想再花他的錢了吧?”
也?
“所以你…”
我哥點點頭,承認了我的想法。
我頓時熄了火,靠在了墻上。
我們倆,誰也沒說話,對于為什么不想花那個人的錢,我們彼此都心照不宣,也就沒有問對方。
半晌后,我哥驀地出聲,“你還記得咱倆十八那年,他說過的話嗎?”
我頭皮一麻,轉頭看他,莫名覺得,我知道他要說的是什么。
果然,他嘆了口氣,下一句,聲音有些沙啞,似是在壓抑什么,
“那時候他就不想養咱倆了,那天他又對媽媽說那樣的話,所以,從那天起,我就決定再也不花他的錢了,然后再把他給咱們花的錢,全部還給他。”
“所以媽給我的那三千,我沒動。”
我愣在原地,但很快便適應過來。
也對,在某些事上,我們確實很像,我會有還錢的這個想法,我哥有,也不奇怪。
“但是你別去兼職了,這份兼職定下來,我就能負擔咱們兩個的生活費了,你就安心學習,錢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皺緊了眉頭,讓我安心學習,難道你就不需要安心學習了嗎?
況且兼職兼職,說到底,不是全職。
我們兩個一個月的生活費加起來起碼要三千,他做什么兼職能賺到三千。
我問過飯店老板,這個服務員的工作一個月只有一千。
“你…”話說出口,我卻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問他。
我哥聞聲抬頭,輕聲笑了笑,恢復了以往的吊兒郎當,“放心,哥不會委屈自己,我最近還接了個家教的兼職。”
他還有些臭屁地撩了撩自己的頭發,“大概是因為你哥我講的比較好,所以時薪也高,我一天上兩節,一個月也能賺不少。”
說著,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下一秒,我的手機里就傳來了消息。
支付寶…
我直覺,是我哥。
打開一看,果然,他轉了五千塊給我。
我猛地抬頭,“你哪來這么多錢?”我急急地問。
“當然是你哥我賺的,難不成是搶的?”
我聽著我哥話里的調侃,卻一點笑的心思都沒有。
“開學到現在才多久,你賺了這么多?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吧?”我沒開玩笑,我是真的擔心。
我哥弓起食指在我頭上彈了一個腦瓜崩,“想什么呢。”
“這里面有兩千是我賺的,有三千,是那個人的,媽給我的。”說到這,我哥的語氣明顯低沉了很多。
我抿了抿嘴,沒再說話。
“我不想用,又怕媽媽知道我的計劃會擔心,所以錢我會照收,但不會花,就給你吧。”
“你想用就用,不想用,就替媽存著。總之不要去兼職了,女孩子出門在外的風險怎么說也要高一些,錢的事有我呢,以后還錢的事你也不用擔心,有哥呢。”
“我怎么能不擔心呢,沒道理我也花了錢卻讓你一個人還的,咱倆就應該一人一半。”
“以后你賺你的我賺我的,我們一起把錢還給他。”
說著,我就要把錢給他轉回去。
我哥按住我的手,“我自己可以還。”
我咬牙道:“可是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可以去找學校里面的兼職,況且,還有許星朗呢,不會有太大危險的。”
聞言,我哥瞇了瞇眸子,看了看我周圍。
我莫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這是找許星朗呢。
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他今天實在有事走不開,我就沒告訴他我來面試。”
我哥嘆了口氣,“所以他也不是每天都有時間陪你去兼職,萬一再出來一個神經病…”
剩下半句,他沒說,但我懂。
我握了握他的手,“你別太緊張,再說,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要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才能出門,你相信我,我可以應對,我也要出一份力,況且…”
我雙手攏在嘴邊,湊近我哥,悄悄道:“我有錢。”
在我哥狐疑的眼神中,我給他看了我的銀行卡余額。
我哥沉默一瞬,轉頭,認真且擔憂地問著我,“你是不是被騙了?”
我有些無語,但又沒什么脾氣,畢竟我剛剛也是這么說他的。
我把我這些錢的來源,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我哥聽完,眉頭卻沒有伸展。
“我聽說嬌養起來的女孩脾氣都不小,就你這脾氣……”
我哥眼里滿是嫌棄,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一絲化不開的擔憂,“確定沒關系嗎?”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掐著腰,咆哮道:“我脾氣怎么了?啊?我脾氣怎么了!”
我哥往后仰了仰,嫌棄地擦了擦臉上莫須有的口水,“沒怎么!好,你好,你脾氣好,脾氣可好了,鳥拉屎拉到你頭上你都不帶生氣的。”
“滾!”我抬腳就踢,我哥靈活躲過。
一番打鬧后,這壓抑的氣氛也散了不少。
我遞給我哥一個安心的眼神,“我覺得她人還挺好的,而且我心里有數,你放心。”
我哥點點頭,微微放下了心,“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