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唯敲了敲桌子：“你先出去吧，把另一個叫進來。”等到喬梓潼出去之后，才反問道：“王總覺得演得很好？”
“這……作為一個新人，我覺得梓潼表現得已經相當不錯了。”
“相當不錯？可是我要的不是‘相當不錯’。”鄭唯沒什么表情，語調平平地說。
霍子秋站起來：“我出去抽根煙。”
這里是二十一樓，走出房間，推開走廊的玻璃窗，霍子秋點上一根煙。好像自從安寧死了開始，他的煙癮就越來越大了。
從玻璃窗望出去，對面的高樓也是玻璃的墻體，兩幢大樓在陽光的照耀下互相閃著金光，好像在比賽看誰先閃瞎對方。
“唉，也不知道現在的設計師都是怎么想的，搞這么多玻璃墻體，存心要閃瞎群眾的眼睛。這給我們這些恐高癥患者帶來了多少麻啊。”
這句低聲的吐槽傳到霍子秋耳朵里，就好像是有人把他心里的話給念出來了一樣。他側頭往發聲源看去，一個少年攙著一個女生正慢慢地往這邊走，那個女生用手扶著墻，低頭看著路。
孟安平扶著安寧的手臂，心里又是疑惑又是擔心。姐姐從早上起來就不舒服，偏偏趕上今天試鏡，不能在家里休息。剛才安寧又在洗手間吐了一次，出來之后臉色發白，更加虛弱了。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安寧始終不肯靠著窗走，一定要扶著墻壁往前挪才安心。
“姐，你什么時候有的恐高癥，我怎么不知道？”
“我一直都有，是你太不了解我了。”
“是嗎？”
“當然是啊，沒想到你對姐姐這么不上心。唉，我的弟弟一點也不關心我，悲哀啊！心碎啊！”安寧捧著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姐，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愛演了，是因為你對演戲的熱愛已經滲透到生活中來了嗎？”孟安平睜著圓圓的眼睛，很嚴肅地問她。
“……對，沒錯，就是你想的這樣。”
霍子秋被這對姐弟的對話逗得想笑，連手指間夾著的煙也不抽了。干脆順手扔到旁邊的垃圾桶上，轉過頭來看著移動速度和蝸牛一樣緩慢的兩個人。
“姐，姐，姐……”孟安平忽然激動地搖起了安寧的手臂。
“有話說話，別搖了，再搖我就直接給你搖到醫院去了。”
孟安平緊緊盯著前方，湊到安寧耳朵邊上說：“姐，我好像看到霍子秋了。”
“那你還不趕緊去找他要個簽名？”安寧隨口答道：“對了，我說孟安平，你這個年紀一定要注意預防近視，改天我還是帶你去查查視力吧。”
孟安平見她完全不相信，干脆伸手去把安寧的頭給掰了上來：“你自己看嘛。”
“哎呀，你別動手啊，以為是在掰電風扇腦袋呢……”安寧的話還沒說完，就看清了那個倚在窗邊正帶著一絲笑容看著自己的人。
居然真的是霍子秋。
安寧搖了搖沉重得和漿糊一樣的腦袋，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好像……鄭唯確實和自己提過，霍子秋想演良哥？
這大概和山珍海味吃多了就想吃清粥小菜的道理一樣，霍子秋從出道以來部部都是主角，所以現在想演個配角體驗體驗？
孟安平看到自己的偶像，腳就定在那不動了，眼睛里崇拜的光芒看得安寧都有些嫉妒了。
“你就是安寧？”霍子秋也被孟安平如狼似虎的目光逼退，轉而問起安寧來。
這個女生和安寧長得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安寧長得很明艷，有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和性感紅艷的嘴唇。霍子秋原來常常想，安寧的長相和她的名字真是沒有一點相合的地方。
面前這個女生，顯然更適合“安寧”這個名字。極為白皙的皮膚，一雙又大又圓的杏眼，黑黑的瞳仁就像一頭小鹿一樣。小巧的鼻子，花瓣一樣粉色的櫻唇。雖然她現在虛弱得好像站不穩的樣子，但這張臉仍舊透露著屬于年輕的活力與朝氣。不像安寧的臉，永遠都掛著貌似溫柔謙恭的笑容。
霍子秋看到她點了點頭：“我叫孟安寧，是鄭導通知我來試鏡的。”
那眼神中的防范之意，讓霍子秋的話帶上了笑意：“你這個樣子，還能試鏡？恐怕演不出什么好戲來吧。”
“霍影帝當年腳踝骨折，不也照樣拍完了戲才去的醫院嗎？我只是有點頭暈而已，絕對不會影響自己的專業素質。”
“從你的語調來聽，你好像很不喜歡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安寧前世的經驗告訴她，像霍子秋這個咖位的藝人，如果無緣無故地和一個素昧謀面，又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打招呼，那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安寧想要咧出一個自己的標志性微笑，可惜她現在實在是頭重腳輕，這個笑容看起來就多了幾分“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并沒有，您不會要和一個病人計較說話語氣的輕重問題吧。”
霍子秋挑了挑一邊眉毛，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扇門：“喬梓潼已經演完了，輪到你進去了。”他說完，還貼心地上前幫安寧打開了門，做了個紳士的“請進”動作。
安寧看了眼里面，定了定心神，深吸了一口氣，目不斜視地走了進去。
霍子秋也跟著進門，進去之前轉頭看了眼神色緊張的孟安平：“怎么樣，你要不要一起進來？”
——
在安寧十一年的演藝生涯中，參加試鏡的次數數都數不過來，從剛開始的激動到后來的例行公事，她越來越專業，也越來越麻木。
反正演的再好，她也只是個配角；反正導演不可能把她這個金牌配角給換掉。
可是今天這場試鏡不一樣，她將用一個全新的身份，全新的面孔來競爭一個女主的角色。安寧好像又回到了十九歲時為廣告拍攝試鏡的時候，充滿了忐忑，也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唯一沒有改變的，唯一讓她覺得安心的，只剩下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