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凌晨,織田軍三百多人早早起身。
有專職后勤的中年武士手持文書趕來核對人數,確定無誤后,為士兵們分發大米、鹽、味噌塊、成藥、昆布、魚干、腌蘿卜。
此次突襲事關重大,所以腌蘿卜都比往常多發了兩條。
煮好味噌湯,將士們美美得飽食一頓,便在校場等待動身的命令。
這三百兵卒是尾張國中最最精銳的一批。
單是織田家馬廻眾,就有五十騎再加上一百步士。他們個個盔明甲亮,勇武過人。
其余一百五十人也是各家臣帶來的善戰足輕。
因為是多打少、精銳打散兵,所以此次并未出動弓手,只是一百五十槍兵。
這一百五十人全都頭戴陣笠,身著具足,腰間別著肋差,手持一柄二間槍。
有如此三百人,東瀛何處都可去!
織田家的對頭之一松平氏,其主城守軍也不過四百足輕而已。
“信行公子,準備出發吧!”一位低級武士意氣風發地請纓道。
此時天色尚暗,等到達敵軍陣前,正好是晨光熹微,人處于半夢半醒之間的時候。在那種時刻發動突襲,敵人肯定措手不及。
“不行,這次突襲的總大將是我和我的哥哥信長。哥哥不來,我們怎么能夠動身呢?”
信行的話一說出來,立刻引得眾人口吐芬芳,舌燦金蓮。
因為織田信秀無事時便留流連于溫柔鄉中,通常要中午才能起來。
所以他們可以指名道姓,痛罵信長無信無義貽誤軍機。
校場內地位最高的信行公子溫和規勸諸位不能當面侮辱自己的哥哥,讓自己違背兄弟之道,但根本沒有起到效果。
有武士帶頭,連下面的足輕也開始竊竊私語,“尾張的大傻瓜”這一綽號在整個校場中不住回蕩。
眼看天色漸明,一場突襲馬上要變成強攻,武士老爺們終于忍不了了。
“信行公子!信長他膽小如鼠,連自己的初陣都不敢來。您是一位智勇雙全的儒將,請趕緊下令出兵吧!”
“信長這個傻瓜是知道自己不配當總大將,所以才不來的。主公的后代中,只有您有資格號令我們!”
織田信行拱手道:“哪里哪里,我尚且年幼,需要向各位多多學習才是。”
柴田勝家同樣認為信行比信長更適合當未來的主公,但是他此時看向信行的目光中,隱約有幾分失望。
信行少主的性子太過溫和,簡直是優柔寡斷。
注重禮節是好事,但是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要三辭三讓,未免太過矯情。
柴田勝家悄悄拉一下信行的衣袖,低聲道:“信長無故不到,浪費戰機,我們做臣子肯定要在主公面前彈劾他。信行公子此時應該趕緊發兵,免得受到牽連。”
織田信行見柴田勝家面色嚴肅,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下去,于是趕緊發令出兵。
三百多人胸腔中浮動著對信長的怒火,行軍時腳步居然不由自主地加快幾分。
日出時分,探馬來報,遠處有一座小木寨,敵人不足一百。
織田家的將士們一肚子邪火上涌,正好殺人泄憤。
他們高呼著塔塔開,一路沖鋒到敵營前面。
敵軍不過是些拿起刀的普通農夫,看到織田軍襲來,立刻扔下所有輜重逃跑。
他們人數雖少,但抱團抱得很好,逃跑途中還有獵戶偶爾回頭放上一箭。
織田家的五十騎都是用來保護信行的,自然不會主動出擊。
敵軍無甲,又是剛剛醒來,精神狀態極佳,所以連一具尸體都沒有留下,就遁逃進一處山谷中。
信行的突襲決不能無功而返,所以他們雖然隱約覺得這山谷有些不對頭,但還是一個猛子扎了進去。
在山谷中行軍不過半小時,他們就發覺出中計了。
前方不斷逃命的敵人竟原地不動,準備反打,而身后也有喊殺聲傳來。
這下輪到織田軍頭大。
他們本來就一路奔波,消耗許多氣力,又寸功未立,折損了士氣。
就像書中所寫,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這些三鼓過后的兵到底是精銳,雖然慌亂,卻沒有像農民兵一樣立刻逃跑,而是以大將為核心,自發地形成龜甲陣。
“大概一千人。”柴田勝家打眼一望,就判斷出敵軍人數大概是己方的三倍有余。
他拱手道:“信行公子,請帶領五十驍騎為所有人開路。步卒們將跟隨在您的身后。”
玉面公子織田信行的臉色蒼白得不像活人,他身體顫抖著道:“都,都怪哥哥和我耽誤出兵時機。”
其他聽到此話的武士們卻是只有苦笑。
若是按照計劃,此時他們雖然能夠有所斬獲,但是肯定會在追擊殘兵的時候更加深入。
信長公子遲遲不到,反而是救了他們一命。
“信行公子不必自責,敵軍主力也就四百人,只要我們協力,肯定能夠殺出去。”
柴田勝家所言,句句在理。
實際上,敵人雖多,但大部分是武裝農夫和身披半舊具足的賊寇,這些人在戰場上的表現更像演戲。
唯獨對方四百主力足輕,感覺實力與織田軍不相上下。
敵軍已成包圍之勢,自然不會主動碰織田軍這只鐵刺猬。
對方只是遠遠放上幾箭,再用言語來瓦解織田軍士氣。
一時之間,雙方陷入僵持狀態,沒人主動出擊。
這種僵持持續久了,織田軍就會因為人數劣勢、士氣耗光而變成肥肉。
而僵局一旦打破,便是你死我活的殺局。
織田信行在五十騎的保護下緩緩移動,逐漸接近包圍圈。
兩邊都是屏住氣息,緩緩握緊手中兵器。
戰局一觸即發。
也許只是因為某個士兵腳踩在尖銳石子上,痛呼一聲,就會被當成開戰號角。
在這種情況下,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呼喊聲。
“勝幡織田氏,藤原信昌之后,織田信秀之子,織田三郎信長前來討教!”
呼聲剛停,戰場所有敵人都露出茫然神色。
來將通名,這便是要一騎打。
一騎打,顧名思義,雙方各出一位武將,以武技決出生死勝負。
一百多年前,東瀛戰場上都是以武將單挑論輸贏。
但是最近這些年,火藥武器開始用在戰場上,一騎打迅速便沒落了。
敵軍一陣熙攘,隨后不少人便放下武器,手搭涼棚向后望去。
這個敢在鐵炮和火繩槍一槍要人命的時代發動一騎打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