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下的喧囂在踏上二十三級山階后縹緲了,好似穿林打葉的風。
云霧漸漸濃重起來,霧濕的劍鞘上水珠一滴滴滑落。
再向上,視線也模糊了,青翠層疊的樹植像是洇開在白紙上的一點綠色淡去。
白柳學院和禹靈學院的弟子豎列成排,拾級而上。
“山階的盡頭是什么?”白子安問。
“是山壁,進入密境的方法是往前走,不要停。”徐誠之說,他的老師與他講解過許多關于密境的事,他不吝于分享,是因為絕對的自信和追求公平。
“多謝。”白子安點點頭。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入真正的密境,或許你只會遭遇到些離奇的事,就像適才那位爛柯老人,傳言這是死去天人的鬼祟。”
“要如何進入密境呢?”白子安虛心請教。
“青烏圣人曾經進入過密境,”徐誠之說,“所以我的老師推測,要想進密境、響銅鐘,非是能穿梭陰陽、巡游世域的人不可。”
白子安愣怔了下:“你們七人都是這般奇人?”
“并不是。”徐誠之略有深意的笑笑,“但自然是有辦法的。”
一路無言,走到了山階的盡頭。
山階是數百年前的云鐘城居民所建,到了這里就被截斷,是因為前方密境實在是太過詭異危險的緣故。
盡頭處藤蔓苔蘚叢生的石壁一直隱沒入云霧之中,沒有刻畫任何文字,看似只是尋常山壁,但細細觀量,會讓人心中覺得有某種神秘攢聚。
“要想進去的話只要以劍壓包覆身體便可。”
徐誠之做了個演示,劍壓包裹住手掌,朝石壁伸去。
伸出的手掌沒有被石壁阻停,而是像刺破水流般穿進了石壁中。
手腕的地方有氤氳的波紋蕩開,石壁背后是一片不可知的霧茫茫。
徐誠之收回了手臂,輕笑:“當然不止這一種方法,誤打誤撞也會有進入的時候。”
“真神奇啊。”
禹靈學院的幾人都學著徐誠之的樣子,將身體的某一部分探進石壁之中,再收回來。
“師弟們小心,別誤入了鬼祟的境界。”白子安連忙提醒。
于是幾個人包括最莽撞的阿寶都縮了縮身子。
李魚不害怕,呆呆回想著石壁中冰冰涼涼的觸感,有些浮想聯翩。
奇怪的密境啊……詭秘的世域啊……能不能見到死去的人呢?
他有些好奇,更有些期待。
“白子安,我們就先行出發了,希望你們能跟上,也希望你們跟不上。”徐誠之的神色忽的變得凝重。
白子安的眉頭也緊了緊,觀察著白柳學院的一舉一動。
他們對這個密境毫無經驗,只能從白柳學院身上學習。
白柳學院也無人在意白子安毫不掩飾的目光。
他們是青藤學院,有著自己的驕傲。
真正的強大,是公平的。
“往年都說云鐘城進入密境的比試簡單,是因為有學院境界高深的老師坐鎮,幫助不成才的弟子脫離鬼祟……”徐誠之頓了頓,割破自己的手指,“也是因為沒有人想要見到那口銅鐘。”
“那口銅鐘……”他莫名的激越起來,“祝湘!”
身后一個低垂著頭,長發披肩,黑眼圈嚴重的女孩沒精打采的走出來。
“小師妹,要辛苦你了。”徐誠之說。
名為祝湘的女孩默默點了點頭,抽出折草劍。
“垂立吧,倒杖。”
念唱聲中,折草劍縈繞上一股陰郁的劍壓,劍刃變成死寂般的灰白色,劍柄的尾端,一個倒立的人形隨著祝湘的動作時隱時現,宛若鬼魂。
這是祝湘的本命劍心解能力,能夠驅使附在劍上的鬼魂。白柳學院的人只知道劍上的鬼魂大抵是她早逝的父母對她的庇佑,是一種十分詭異并且強大的能力。
但只有同行的隊友知道她的“倒杖”還有另外一個能力——讓滴入鮮血的人以倒行的姿態溝通幽冥。
白柳學院的弟子學著徐誠之割破手指,滴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到“倒杖”的劍刃之上。
劍尾處的倒立人形變得愈發明顯,分明是個面目猙獰的鬼魂!
它如青煙般盤繞劍刃而上,饕餮般吞噬掉溫熱的血珠,伸出如蛇的腥紅舌頭舔舐,似乎還意猶未盡。
陰森寒冷的劍壓攀附到了白柳學院七人的身體。
徐誠之縮了縮肩膀,這也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倒杖”的能力。宛若新生般的神奇。
“地倒過來是什么?”他說,“是天。”
白柳學院的七人剎那間倒懸過來,視線也變得倒立,可莫名覺得正常,仿佛世界本就該這樣,冰寒如黃泉的氣息一直從頭頂灌入到全身。
“師妹原來經常這樣睡覺嗎?”宋生嘟囔。
“嗯,小杖喜歡我這樣的睡姿。”祝湘陰惻惻的,“這樣睡也蠻香,只是寒氣入體,要多烤些火。”
“烤火可是沒用的,看看師妹你的黑眼圈多黑眼圈吶。”宋生總覺得師妹那柄劍是來催命的,但撇撇嘴不敢說,怕惹個陰魂纏身。
“好,大家拉好手臂,不要散了。”徐誠之說,“倒行逆施……讓我們倒行著上天,去見一見天上之人吧!”
白柳學院,消失于石壁之中。
短短幾分鐘的玄奇畫面,禹靈學院的七人都有些目瞪口呆,覺得人生真是幻滅,從前的自己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土雞瓦狗。
沉默了許久。
連靈心苦惱的抓著頭發:“非是穿梭陰陽、巡游世域之人不可……難道我們就止步于此了?”
她對鬼神之說是害怕的,可勝負心作祟,又想見識見識從沒見過的天界和銅鐘,此刻只想立刻鉆進石壁中,尋找銅鐘。
“可這樣沒頭沒腦的撞進去,或許根本無法見到天界,找到銅鐘。”白子安說,“那么進入密境就毫無意義了,或許能找到遺物出來,或許是遇到鬼祟被守候在山壁下的薛將軍救出……都是一個結果,輸。”
“我的金剛夜叉明王有降妖伏魔的能力,但做不到溝通幽冥。”盧定遠說。
“我們就更不必說了。”石君平指的是他們剩下幾個人。
一籌莫展。
“師弟,你好像有什么話要說?”白子安看到石壁外李魚的踱步越來越快。
聽到白子安叫他,李魚停下腳步,抬起頭來眼中精光閃爍。
就好像……見到魚的貓。
“師兄還有大家,信不信我?”李魚忽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