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看向昏睡過去的姑娘,他向身后殿門外看去,一位端著照相機的青年就站在殿外,身穿黑色夾克衫,一頂黑色鴨舌帽,他身形英挺,抬眼間,眉骨鋒利,眸色卻深,看不出兇狠的勁,卻自有如古刀一般的壓迫感,右手虎口處有一顆很顯眼的痣,他在殿外與方丈對視。
良久,“癡兒…癡兒啊。”方丈說,隨即跪坐其間。
男人走向大殿,將散落的珠子一一拾起,最后走向女人,將她安穩的放在了側殿內,他像是在極力隱忍,他尋的這半生,好在不算太遲。
他叫沈望舒,沈家世代忠良,他的名字大抵是因為祖上曾出名的那位鎮安將軍,他爺爺那輩時,曾就有說沈家后世會出一位命格與其祖輩鎮安將軍相像的后輩,會是他的轉世,因而得此姓名。
他不明白,那位祖輩為什么會取這樣寓意的名字,望舒…是月亮的寓意。
祖籍上說,那位鎮安將軍因命格中一劫難為過,最終竟在沙場之上被一女子因愛生恨而同歸于盡并殺死了其未過門的妻子,那名因愛生恨的女子,也因此落的個妒婦的名號,而鎮安將軍死后竟被污蔑成謀逆叛賊,沈家遭遇劫難,新帝繼位后才重審此案,最終得已為其正名。
爺爺去世時未與他叮囑什么,只是將一串朱砂交給了他,他自小就不信這等荒謬之事,可在他成年之后,便總會夢見一個小姑娘,他在夢里,看著那個小姑娘的出生,看著那個小姑娘牙牙學語,看著她第一次學自行車,看著她每每在佛像前叩首,虔誠又不可褻瀆。
年紀尚輕的他,在那時便下定決心,他要找到她。
他在夢中,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從嬰兒步履蹣跚到羊角辮的小姑娘再到后來玲瓏少女。
但她好像總是不快樂,他說不上來,只覺得那女孩不快活的勁使他不舒服,無法言說的感覺,夾雜著思念,也摻雜著悲愴。
自此,夢里竟成了他魂牽夢繞之地。
他憑借著記憶尋到了這座城,尋到了這處廟。
那是一年的初春,他七拐八拐繞進了一處庭院,似乎是冥冥中安排,他看見庭院的梧桐樹下,一個單薄的身影站在那里,她身著月白衣,立在朝霞之中,發絲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光彩。
沈望舒有些忡怔,待反應過來,那身影已經向他走了過來,就要擦肩而過之時,他猛然抓住她,很深很深的看著那女孩。
一時之間,夢里碎片的記憶完整了起來。
那女孩有些發愣,眼尾有些泛紅,他立刻撒開了手,她小聲地問他:“先生,你需要紙巾嗎?”
他有些恍惚,隨即他摸到自己的臉上一片濕潤。
平日里不信神佛的他,頭一遭到了大殿上,匍跪在地上,一跪就是一下午。
“香客心中有解不開的心結。”那位師傅跪在他旁邊,向著佛像虔誠行禮。
“她是我的結,我的福,不是我的劫,我的禍。”沈望舒直起身子。
方丈默了,上一世,他也是這樣說。
沈望舒垂眼,抬眸之間與那位師傅對視。
方丈看著眼前男人與上一世的意氣風發的大將軍漸漸重合,也是那樣孤絕的眼神,陷入了回憶:
那時他們在下棋,他輕押一口茶:“沈家的小子,你這命里有一劫難。”
他漫不經心一瞥眼前少年波瀾不驚的臉,像個老頑童一般,嬉皮笑臉道:“無解。”
“我贏了。”眼前少年落下一黑子,勾唇道。
隨后擺擺手,向外走去,那時他背對著他,迎著初春的光,沉默了很久,才說:“永信,她是我的結,我的福,不是我的劫,我的禍。”
方丈看向如今眼前的男人。
“永信,我想起來了。”沈望舒手握成拳,望向那位師傅說,深眸之中洶涌澎湃。
“化緣之法,就在你的手里,這是前世你的劫難,我無能為力,只能以此方式來為你們續緣。”方丈收起手上的佛祖,緩緩說道。
方丈又說:“送你這份緣法,就當還了前世你贏我棋局時的我欠下的債。”
沈望舒看向手中的朱砂手串,末了,向佛祖磕了頭。
后來他經常來此處,來廟里,不拜佛也不燒香,就是四處拍拍照,靜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