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往緊往出迎,心說這二天光顧著算計家產了,按理說,自己應先看望這位義母才對。沒想到,這位義母倒先來了。
黛玉忙率雪雁和二個婆子迎出去。到垂花門,見義母高夫人還沒到達。她剛想再往外走。雪雁忙攔了她一下。黛玉隨即想起,這是在古代。女孩不能再出去了。所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是這回事。富貴人家姑娘,除了重大活動。隨家長出門,一般不能邁出二門的。
因二門外,就是男人或家仆常出入的地方。姑娘們出去,遇到這些人不太好。昨天她去宴客廳,那是因為林府發生了重大的事故,所以才讓她到前面。就是這樣,旺來奉命來接她時,也只是在二門外侯著,是讓婆子們來傳的信。
她正想著,一頂小轎緩緩而來。小轎到垂花門,輕輕放下。跟在后面的一群丫頭婆子忙上前,扶下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來。這夫人穿著縷金百蝶穿花明紫洋緞窄褃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褂,下著明紫撒花洋縐裙。頭上首飾倒簡單得很,只有一只樣式簡單的單鳳朝陽釵。看面龐倒有點書卷氣,只是卻十分柔弱的樣子。扶著丫頭的手,風擺搖柳地走過來。
大概這位就是義母高夫人了。黛玉忙上前問侯行禮。高夫人這時細細的打量黛玉。見黛玉身穿孝服,全身的雪白。不施脂粉,沒有首飾。清雅得如同月宮仙子一般。只是,那對眼珠很靈活。看見她時,眼中馬上有了笑意。高夫人很不高興。自家老爺把林黛玉夸成個天上難找,地上難尋的知禮明事有謀略的女子。現在看來,頭一樣就不知禮。自己的父親才死幾天,她就說話帶笑了。那應該滿臉的悲傷才對。
黛玉全沒料到自己無意間的一笑,讓這位義母起了反感。她因得了幾百萬兩銀子,心滿意足,有點得意忘形.沒有昨天對趙兼濟時那份裝相的小心了.
她恭恭敬敬請義母高夫人到自己的院子。高夫人在黛玉的院子前看見一塊牌匾。上書幾個大字:“碧瀾居。”
高夫人平時最愛賣弄個學問。今天被自己家老爺逼著送首飾就不痛快。外加一見黛玉笑,她心里不滿。有一股子斜火想冒。她笑著指著上面的字說道:“這幾個字倒很清雅大字。倒也很配你。”
黛玉這二天根本沒注意到這個牌匾,她光顧著奪產了。此時只好說道:“義母夸獎了。”
高夫人淡淡笑道:“黛玉,你義父回去,說你詩詞造諧極深。我今兒倒要考你一下,這個瀾字有何意?觀你這里,并沒有水,因何起這個名字。”
黛玉心里暗道。不是吧,自己又不是孔已己,光研究茴字幾種寫法。還考自己這里因何起這個名。自己才穿來幾天,誰知林如海為什么發瘋起這個名。
她老實說道:“義母,我不過做了一首小詞,哪敢稱詩詞造諧深。我平時也不過認了幾個字,會寫一點小詩。其實文字功底十分淺顯。并不知瀾字幾種意思。”
黛玉本想自己低調一點,把事情糊弄過去就完了。她也根本沒提自己這住處為什么叫碧瀾居。沒成想,高夫人象成心和他做對似的,不依不饒地說道:“黛玉,你就別謙虛了。能寫出那首梅花詩的人,豈是文學工底淺顯的人。你執意不肯說,難不成覺得你義母無文,因此不想談這方面的事?
黛玉瞟了一眼高夫人,這高夫人嘴角中噙笑,可眼中卻冷淡如水。黛玉心里一驚,自己何時惹著這位了。真是閉門屋中坐,禍從天上來。算了,義父這么幫自己,不能得罪人家妻子。吸引上一世的教訓。先低調忍讓為主。她搖頭說道:“義母,女兒確實學識淺,就知道這個瀾字是波浪很大的意思。其它的并不清楚。我幼時離家,早忘了父親為什么給給這里起這個名。”
高夫人的嘴角泛上一絲冷笑。她淡淡的說道:“瀾有幾種含義。其一,便是大的波浪的意思。比如《說文》中便有,瀾,大波也。另《爾雅》也有大波為瀾,小波為淪的句子。《四子講德論》還有天下安瀾的句子。《孟子·盡心上》觀水有術,必觀其瀾的句子。這都是說瀾是大波浪的意思。其次,瀾還有狂瀾的意思。如瀾倒波隨,如推波助瀾。
再次,還有波紋的意思。《釋名》中就說,風行水波成文曰瀾。《文心雕龍》中有珠玉潛水,而瀾表方圓。高夫人娓娓道來。一連氣說了好幾個意思。她越說,臉上越有得意之色。黛玉心里暗暗腹腓。敢情這位高夫人還是位考據狂人。
她趕緊表達自己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高夫人聽著黛玉的恭維,臉上這才露出點笑意來。
扶著婆子的手。慢慢朝院子里走。
到了院子里,忽見迎面有二叢芭蕉。長得極其肥綠可愛。她又駐足。指著芭蕉笑道。“古人詩中,芭蕉是最常出現的東西。黛玉最喜哪首。”
黛玉因一心想低調,她糊亂塞責道:“女兒記得,蔣捷有一首詩,叫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高夫人想了想蔣捷的這首詩,全詩是這樣的,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渡與泰娘橋,風又飄飄,雨又蕭蕭。何日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這首詩本是寫游子思鄉思家里紅顏的詩。黛玉雖長年駐在外祖母家,思鄉倒也難免。只是,這首詩中通篇寫的感慨歲月無情,韶華不再的意思。黛玉小小年紀,怎么就覺得她自己老了。還有這銀字笙調,心字香燒,明顯詩中有閨房之樂的痕跡。黛玉一小女子,怎么當著外人就說起這首詩來了。簡直是…..
高夫人突然心頭一顫。這黛玉莫非在諷刺自己青春將逝,年華不再。她越想心里越怒。她這人一向深居閨中,在沒結婚前,就只知吟詩作畫,自命清高,結婚后,趙兼濟又寵著,因此很有些脾氣。又有些小女人的牛心。只覺自家老爺那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天下間的女子看到自家老爺,都是貪圖富貴往上巴結的那一類。
她忽想起自己老爺趙兼濟明著說是替兒子找個義姐,是不是暗中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是不是這林黛玉為爭家產,暗中引誘了自家老爺。而自己還蒙在鼓里,還把皇后賜的首飾拿來給她。她越想這種可能性越大。忍不住臉上就帶出憤憤的顏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