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一年春。
安寧掰著指頭算日子,自己來桃源村,已是將近七個年頭了,準確的說來是六年零二百四十九天。
今兒,正是二百五。
“三個小石子。”一聲稚嫩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一個瞧上去七八歲的鼻涕蟲小正太,手里正捏著幾個破紙片,眉頭擰在一起。
“這么多!”安寧“委屈”的一撇嘴,神情有些哀怨,只是,幾番猶豫過后,仍是“哆哆嗦嗦”的也放了三個小石子,跟了!
不錯,此時安寧與鼻涕蟲殺的如火如荼的,正是桃源村兒童時下最流行的娛樂項目之一,紙牌中的扎金花。
在前世,它也叫做拖拉機或三張牌,但是在桃源村,村里的大人們卻給它取了個好名——鬼畫符。
想到這兒,安寧就氣不打一處來,什么叫“鬼”畫符,這些紙牌,分明是她畫的!
清明時節雨紛紛……不,半夜三更鬼敲門,路上行人欲斷魂,安寧心想,若是叫她知道“鬼畫符”是誰先弄出來的名頭,哼哼,她非半夜去敲他家門,嚇他個半死!
“五個小石子。”見安寧“嚇”的樣子,小正太一笑,登時來了幾分自信,將鼻涕往袖子上一抹,加了籌碼,大聲喊道。
“跟五個。”又是一陣“猶疑”之后,安寧緩緩將小石子放在當中。
六個,七個,八個……
隨著石子堆不斷壘高,安寧的表情愈加“幽怨”,鼻涕蟲瞧在眼里,心中卻是不解,安寧這丫頭,平時激靈的緊,比誰都不肯吃虧,今兒怎么就犟上了?
男子漢,小丈夫,眼瞅著安寧“悵然欲泣”的模樣,鼻涕蟲點點石子的數量,不忍道:“算了,開牌吧,我就只贏你五個‘豆沙糕’好了。”
“嗯?”聞言,安寧有些意外的抬起頭,想不到小正太竟會“憐香惜玉”,心中簡直苦不堪言,裝過頭了。
“順子,而且是同花色哦。”小正太將牌面亮出,朝著安寧揮了揮,得意的很。
不出所料,安寧嘴角勾起一個小狐貍的微笑,表情立時由陰轉晴,道:“三張K,不好意思,大你。”
“桓兒——”
還不待小正太反應過來安寧的“驚天大逆轉”時,張嬸已是不知何時以凌波微步趕來,一把便揪住他的耳朵,河東獅吼奉上:“都什么時辰了,只知道在外面亂瘋,走,趕緊跟我回家吃飯去!”
“可是……”鼻涕蟲有些不甘心,心中大概想著,至少要和安寧知會一聲,但小孩子畢竟擰不過大人,只是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叫張嬸往回拖,卻傻傻的對著安寧一步三回頭。
“哎,還欠著她的五個豆沙糕呢,就這么跑了?!”安寧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忿,可是,瞧著鼻涕蟲秋香姐一樣的架勢,卻不禁有些好笑,不去揣度鼻涕蟲眼中的執拗和幽怨,安寧將“紙牌”收拾好,站起身,準備遣了一眾看熱鬧的小孩,回家。
“桓兒,你是男兒身,整天只知道跟著寧丫頭胡鬧,將來會有什么出息?”即便漸行漸遠,但張嬸不大不小的聲音,仍是剛剛好能夠落入安寧的耳中。
不由自主的,叫她身子一顫。
傷仲永。
如果說兒時學過的課文,有什么真實版演繹的話,便是安寧自己,昔日的神仙娃娃,如今在桃源村眾人眼中,卻分明是個瘋丫頭。
說她瘋,倒不是安寧神智有什么不正常,卻是因為她的性子,女兒家應懂的上下尊卑、三從四德,她卻視若浮云。
不論別的,便是最簡單的女紅、繡花,在安寧看來尚且是洪水猛獸,手里的針線活唯一能應付的,便是實用的縫補,至于針腳是否整齊,套用安寧的原話:這個……暫時不受她的主觀控制。
但若究其根本,安寧卻也心知肚明,是她這個“小神仙”太不成器,占著“仙”位,卻沒干“仙”事兒。
也好在安寧前世便做慣了異類,對于他人的議論,卻不甚放在心上,農婦、山泉、有點田,來了這些日子,對于村中的閑致生活,安寧自是樂在其中。各掃門前雪,只要她和爺爺都好,何必自尋煩惱?
安寧正想著,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驀地將她的魂兒拉回來,“寧兒姐姐,這個……是你掉在地上的吧?”
她的?!
安寧一時間沒大反應過來,她一向自詡自己是標準的“無產階級”,哪有什么東西可掉?但想歸想,安寧幾乎仍是下意識的,向著清丫頭所指的方向望去——
草,草,草。
呃……不是爆粗口,只是安寧踮著腳,巴巴的瞅著,使勁眨巴著眼睛,她所見的,卻除了地上的野草,還是野草。
其它的,真沒有。
“清丫頭?”睜——閉——睜,再一次眼部活動循環之后,安寧忍不住轉過頭疑道,總的來說,她與清丫頭之間,必定是有一個人,幻覺了。
“就是那個!”清丫頭見安寧“傻乎乎”的樣子,不禁急的有些跳腳,心中暗想,娘說的真對:眼大漏神。但只無意間余光一掃,清丫頭卻愣愣的將小胳膊放了下來,心下不解:咦,方才明明就在這里的……
“寧兒姐姐,”眼見著出了異狀,清丫頭漲紅了一張小臉,急著辯白道:“騙人的是小狗,剛才真的有個毛筆在這兒的,只是,只是……”
毛筆?!
聽到這個詞兒后,安寧更是在零點零一秒內,判定了它與自己的無關性,關于書法,前世爺爺曾贊她:“寧兒,安家多少年才出你這么一個奇才,練了這些年的字,竟能始終如一,寫什么都是草書!”
安寧抽了哪根筋,也不會把毛筆帶在身旁!
當然,以上都是安寧的個人心理活動,在行動上,出言安慰了清丫頭一會兒,安寧的肚子已經開始“咕嚕咕嚕”的叫囂。
于是,安寧便趕緊解決戰斗,哄著孩子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對于清丫頭所說,卻不甚放在心上,一門心思只想著往家奔。
“爺爺,我回來了。”一到家門口,大老遠安寧便大聲喊道,卻全然不知,這一吼驚的某筆一顫。
“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不湊巧的,安寧正徑自撩開門簾,向屋內走著,某筆滾著滾著,卻正滾在她的腳下。
于是乎,內心不由得一陣怨念:他真的,只不過是出去曬曬太陽而已……報應,也不用這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