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蒙汗的性子,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寶貝女兒受到欺負,更何況這人還是他引以為傲的上門女婿,他當然會惱羞成怒。如果我們落在了他的手里,斷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我與韓敬戍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一起,京城里也還有許多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總不能現在就眼睜睜地束手就擒吧。既然事已至此,唯有逃走才是上策。
我連忙轉過身來,握住韓敬戍的雙手,正待開口,卻聽見他先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放心,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說著,便一只手放在了嘴邊,只聽得一聲清脆的哨響穿破黑夜,沒過多久,空氣中便有了騷動,伴隨著由遠及近的“噠噠”聲,一匹棗紅色的高頭駿馬踏過濃黑的夜色,直朝我們奔來,這匹馬正是白天獵兔比賽時韓敬戍所乘的坐騎。
“上馬!”
還不容我看清楚馬的方位,我就已經被韓敬戍拽上了馬背,迎著風,呼嘯而去。
我們倆剛跑出去一段距離,追兵便趕來了。
好快的速度!我驚嘆!
身后是逐漸通亮的火把,將不安分的黑夜照個透徹,耳邊參差不齊的馬蹄聲踏得人心里發毛。
我有些不安,還有些于心不忍,不為別的,只因為我傷害了多茲依那純真的,情竇初開的心。她是我和韓敬戍的救命恩人,是我們的朋友,她曾經毫無保留地照顧傷重的我們,直到痊愈。如果不是她,我和韓敬戍恐怕也活不到現在,更加不可能重逢,一切的巧合只因為她。所以我很感激她,真的。可是她卻不明白,我比她更加深愛著韓敬戍。
回想起來,我與韓敬戍的第一次見面,便已經注定了我們倆這輩子都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們之間是兄弟,是朋友,亦是情人,我們共同經歷過歡樂與憂愁,雖然時常斗嘴慪氣,卻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將對方刻在了彼此的心上,在那些分開的日子里,我們更能深刻地感受到對方存在的重要性。
當我徹夜趕到泯州,得知韓敬戍可能遇難的消息時,我整個人都渙散了,如一絲輕煙飄上了天空,僅存的一絲希望終要被絕望無情地打倒。人總是要到失去的時候,才能認清擁有的珍貴。想必韓敬戍也是一樣。嘗試過失去滋味的我們,決不允許自己再失去第二次了。
想到這兒,我不由自主地摟緊了韓敬戍的腰身,將自己冰涼的臉頰貼近了他硬挺的脊梁。
“害怕嗎?”韓敬戍問我道。
“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韓敬戍溫熱的手心覆上了我的手背。
身后,追兵越來越近。
韓敬戍握緊韁繩,叫道:“抓緊了!”話音剛落,他便一掌擊在了馬背上,馬兒吃疼,長嘶一聲,越加狂野地飛奔。
果然是匹好馬。
大批的追兵被我們甩開,我緊繃的心弦也稍加緩和下來。
正當我為此感到慶幸之際,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騎著一匹玄色麟馬,手握金刀,獨自一人阻擋著我們的去路,此人正是厄爾古。
韓敬戍勒緊韁繩,在厄爾古的面前停了下來。
我們互相對視著。
刀光凜冽,蕭肅的空氣在四周暗涌,氣氛驟然凝結,我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跟我回去。”厄爾古橫著刀,威嚴地說道。
“你明知道我們不會跟你回去的。”韓敬戍道。
“為什么這么做?”
“我只當多茲依是朋友。”
“你辜負了她,也辜負了我們吉頓家族的所有人。”
“但我沒辜負飛燕。”
四下里一陣沉默。
我只覺得鼻子泛酸,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厄爾古被韓敬戍的話噎了回去,半晌才說道:“飛燕,你怎么對得起多茲依,她救了你性命,又待你如姐妹,你卻搶了她的未婚夫?”
“此言差矣。”我朗聲回答道,“多茲依的確待我情如姐妹,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我沒有搶她的未婚夫。厄爾古,難道你忘了我與敬戍是互相在尋找著的失散的朋友嗎?”
厄爾古一怔,問道:“此話怎講?”
“實話告訴你吧,敬戍其實是我的丈夫。我們兩家是秀州有名的大家族,祖上經營著相同的生意,因為彼此的家族在生意上是競爭對手,所以家族之間一向不和,可是老天卻偏偏要讓我和敬戍相知相悅。我們在一起受到了雙方家族的極力反對和阻撓,我爹甚至要將我遠嫁京城。我以死相逼,卻絲毫不能動搖爹娘的決心。我不明白,我與敬戍是真心相愛,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們呢?幾次三番,我們終于被逼無奈,偷偷地讓月老作證,私定了終身,我委身于他,并且私奔到了泯州,誰知卻倒霉地碰上了泯州刺史叛亂,泯州城內一片混亂不安,百姓流離失所,連累我們也不幸地走散了。我一個人四處尋他,卻怎么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自己反倒被叛軍所傷。后來我逃出城外,被你救起,再后來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厄爾古,你不是說過我與敬戍失散已久,卻還能在象驪重逢,是因為彼此深厚的緣分嗎?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么了吧。”我一口氣又編了一個謊言出來。
厄爾古聽了,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不僅是他,就連韓敬戍也都聽得咋舌。
我拉了拉韓敬戍的袖子,示意他配合我一下,給點反應。韓敬戍這才反應過來,調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接著我的話說道:“沒錯,飛燕說的都是事實。”他邊說,邊從衣襟里掏出一樣東西來,我定睛一看,那不是當日我贈送給他的印章嗎。那印章不知何時被穿上根銀繩,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厄爾古,你曾經問過我為何會貼身佩戴印章。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因為此物是飛燕贈予我的定親之物,我將它視若珍寶。”
我與韓敬戍一唱一和,夫唱婦隨,把厄爾古說得暈頭轉向。
厄爾古聽完我們的雙簧后,一張俊臉拉得老長,他已經徹底無語,郁悶得不行,兜兜轉轉一大圈后,自己的妹妹反而變成了搶別人丈夫的第三者。
“放我們走吧,厄爾古。”我請求道,“你是知道你阿塔的脾氣,如果我們被捉了回去,蒙汗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難道你忍心看著你的好兄弟受到折磨,還要狠心地雪上加霜,讓我們好不容易才能相聚的有情人再次離別嗎?”
四下里又是一陣沉默。
突然,我覺得耳鼓嗡嗡作響。遠處,追兵紛亂而至的馬蹄聲又一次傳入到我的耳內,星星點點的火把逐漸由暗變亮,我看著厄爾古,他依舊面無表情地沉默著。
火光越來越近,追喊聲越來越清晰,黑夜中吹來幾縷肅殺的風,這是屠殺的前兆。韓敬戍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間。我知道,他的金環劍就要出鞘了。
“厄爾古!”我近乎哀求地叫著他的名字,“你真的忍心?”
“與其被他們活捉回去受辱,倒不如現在拼個你死我活。”說著,韓敬戍跳下馬來,手指在腰間一捋,只見寒光一閃,金環劍于瞬間出鞘,劍氣凜空,奮力阻擋著即將到來的危險。
追兵已然逼近,帶頭的幾名追兵舉起了手中的強弩,向我們放箭。韓敬戍靈巧地揮舞著手中的金環劍,如飛星趕月,鳳舞九天,將對方所發之箭通通還了回去,那帶頭的幾名追兵被自己所發之箭射傷,紛紛倒下馬來。
可是百密終有一疏。韓敬戍一味地阻擊前方的追兵,卻忽視了身后的厄爾古,連我自己也想不到,厄爾古竟然向我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