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爾帶安和Miku來到離大門最遠、處在角落的一個房間門口,站到旁邊,向兩人示意對方在里面。
安沒有急著開門,等待了一會,隱隱能聽到里面的人急促的呼吸聲和來回踱步的響動。
聽上去對方很著急。
“就是這里?”安故意道。
“是的,安先生。”海德爾不清楚安的想法,但配合得分毫不差。
里面的動靜一下消失。
安抬手敲了敲門,緊接著打開走進去。
“大…大人!”一個打扮整潔、身材略顯肥胖的中年男人沖了過來。眼看著就要不顧身上繁瑣干凈的衣物,跪下行禮。
安虛空攔住對方:“斯派克會長對吧,怎么一見面就行如此大禮?這可是在大使館內(nèi),你又是國都名列前茅的商會會長,如果被人看到,你我可都要惹上麻煩。”
“麻煩…大人您有所不知,從我靠近大使館的那一刻,麻煩必定要上我身啊。”斯派克會長苦笑。
“既然知道有麻煩,會長又為何前來?”
“……”斯派克會長花了點時間調(diào)整狀態(tài),從慌亂變?yōu)槔潇o,再到堅定,“草民是為了心中所向!”
自稱草民,是在暗示他認定眼前站著的人就是萊科,字里行間隱隱暗示來意。
一個名列前茅的商會會長私下找到另一個國家的攝政王,還說為了“心中所向”……
安笑了,伸手指了下座椅,說:“斯派克先生,請坐。”
“草民不敢!”
“…坐。”已經(jīng)帶著Miku坐下的安重復一遍。
斯派克會長這才連忙坐到對面。
“不瞞你說,斯派克會長,你剛才的話嚇到我了。為了不造成誤會,你還是解釋一下為好。”安的眼神全無笑意。
“當…當然,有必要解釋。”斯派克會長點頭,“呼——草民是想求得一條生路。”
安靠著椅背,作出洗耳恭聽的態(tài)度。Miku坐在他身旁,眼中有著好奇。海德爾站在兩人側(cè)面,閉著眼睛。
斯派克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說:“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近些年無論從商還是務農(nóng),日子過得是一天比一天差。”
“是嗎,我看這里的居民面色紅潤、行步有力,不像拮據(jù)的樣子?”安反問。
“表面功夫罷了,像我這樣的人,才知道實際情況。”斯派克苦著臉,“那些貴族為了填滿自己的荷包,以各種理由為掩飾,大肆壓榨平民百姓。看上去一切符合規(guī)章,可這些制度都是他們定的,鉆起空子來輕而易舉。”
“不知大人聽沒聽過奧德蘭王效仿帝國建立的平民學會?”
“起初法蘭王子主導的時候,里面雖參雜敗類,但也有真正好學、從中受益的平民。自從法蘭王子被排擠,學會真正的主導就變成了那些腐敗貴胄!”
“學會在他們手中變成了斂財工具,那些人以收集藏書為借口,大肆啃食國庫。”
“如今的學會哪里找得到真正窮苦出身的人,要么是貴胄的私生子,要么是他們的狗腿子。”
“平民毫無出路,還要被他們壓迫!”
“與我相關的、能親眼看到的是行商政策越來越嚴格。”
“正如我經(jīng)營的商會,現(xiàn)在無論干什么都要承擔高額賦稅。雖然目前還能勉力運轉(zhuǎn),但時間長了必定也要垮。一旦出事,我手下幾百號人可就無處可去了!”
“聽上去是腐敗問題和政策失衡。”安皺眉道,“斯派克會長為什么不向奧德蘭王反應,能坐到現(xiàn)在的位置,你肯定有辦法將意見反映給他本人的吧?”
“大人有所不知,那位…好面子。”斯派克會長壓低了聲音,“正如您來國都看到的那樣,官方不顧民生也要擺開排場。明面上是外交官員布置,實際是本人授意!”
“我的確有辦法將訴求傳達到那位耳中,但眼下的狀況很難有大的改變。”
“像是我說的學會問題,那位其實早就有所察覺。可這么大的丑聞一旦公開,臉上掛不住的首先是發(fā)起者!”
“那位為了自己的面子,只能一點點私下查,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多少成效。”
“而商業(yè)政策……”
斯派克會長嘆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管那么多了——鄰國近些年的商業(yè)政策對國內(nèi)沒有依靠的商人逼迫得緊,但主要的還是在針對外來商人,尤其是帝國商戶……”
奧德蘭王明擺著在針對帝國商業(yè)。
斯派克會長看了安一眼,沒敢繼續(xù)說下去。
安揉著眉心,嘆了口氣:“斯派克先生真是給我出了道難題…這畢竟是鄰國事務,以我的身份很難插手。”
斯派克會長低著頭沒說話。
安握住Miku的手,摩挲了一會,轉(zhuǎn)頭對斯派克說:“好吧,假設你說的全部屬實。既然國都的政策如此困難,斯派克先生為什么不轉(zhuǎn)移商會,難道舍不得家鄉(xiāng)?”
斯派克會長搖搖頭:“家鄉(xiāng)…這里不是我的家鄉(xiāng),真要算起,我的家鄉(xiāng)在帝國境內(nèi)。”
“哦?”安注視著斯派克。
“戰(zhàn)爭期間我還是個剛起步的小商人,因為怕被波及,逃到了這里。雖然在這里起家、做大,但……”
“我當然想過轉(zhuǎn)移商會,國都內(nèi)不少小商戶早就這么做了,但問題在,以我現(xiàn)在的規(guī)模,官方不會輕易松手。我一點心思都不敢露,生怕被嚴防死守!”
“今夜冒險來見大人,進入大使館前就被眼線攔了。好在這里的食材供應商是我,能勉強糊弄過去,但今后我肯定會被死死盯住。”
斯派克會長噗通一聲跪下,腦袋磕在地上。
“大人,我沒打算給您添麻煩,授予妙計就好…您的智謀舉世無雙,看在商會上下幾百號人的份上,請給草民指條生路吧,哪怕代價是我的命!”
“如果您能答應,我這里還有些不好說的事,我一并告訴您!”
“只求您能在事后順便護我妻兒……”
安平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斯派克會長,沒有第一時間去扶。
思考了一會,他起身攙起對方,說:“斯派克先生,茲事體大,我不能給你答復……”
斯派克會長眼中的希望頓時泯滅,面如死灰。
“如果你愿意,回去正常生活,靜待轉(zhuǎn)機。”安轉(zhuǎn)而道。
“轉(zhuǎn)機,哪有什么轉(zhuǎn)…機?”斯派克會長慢慢意識到什么。
安對他點了點頭。
斯派克會長大喜:“謝謝大人…謝謝大人!我…我這就把那些……”
安立即抬手打斷斯派克會長的話,說:“停,這些話可不能說出口……”
斯派克沒反應過來。
不是都打算出手了嗎,怎么還多此一舉?
“我會和奧德蘭王談談。”
“這……”
“信不過我?”安似笑非笑地看著斯派克會長。
“不不,我當然相信您。”斯派克會長連忙搖頭,嘴角不住上揚,身體發(fā)顫,“那,那我現(xiàn)在就回去,不給您添亂……”
他轉(zhuǎn)身欲要離開。
“等等!”安喊道。
斯派克會長跑步的動作一頓。
“會長可是來照看生意的,怎么能空手而歸?”安緩緩道。
“呃…哈哈,還是您考慮周全。”
斯派克會長拍了拍肚子,又一顛一顛地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