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藍奕笑嘻嘻地跑過去拉著葒茗走過來,“老爸,你不認識她了?”
“叔叔好,我是葒茗。”葒茗禮貌地笑笑。
他眼睛一亮,連連拍著腦袋說:“哎呀你看我越老記性越差。這是葒茗啊!真是,真是女大十八變啊。越變越漂亮了,我都認不出來了。”
“叔叔你別這樣說,您哪里老了?”
“老咯老咯,快要五十歲了還不老啊?”
“不老不老,老爸才不老呢,。你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啊……”藍奕又亂套成語。
“都老驥了這還不老啊?”爸爸大笑起來。
藍奕吐吐舌頭,調皮地笑。
“那個葒茗啊……你媽媽她還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其實當年他也不知道葒茗的媽媽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帶著葒茗回杭州了。這些年他也打聽過她們母女的消息,但她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這時藍田手中的杯子突然“啪”一聲掉在地上,他的手不知所措地僵在半空。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突然騰地站起來,徑直向樓上走去。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氣氛頓時凝固。
還是葒茗打破僵局:“我去把碎片收一收。”
“算了,我來收吧。”藍奕拉住她。搶先一步走過去蹲下,一塊一塊地拾起碎片。
“哦喲小姐,別動。讓我來吧。”一個傭人模樣的老媽子匆匆忙忙地從隔壁走過來,喊著讓藍奕不要動。
“呵呵劉媽,不要緊,我來就可以了。”藍奕對劉媽笑笑,手中也不停止收拾碎片。
“啊!”藍奕小聲叫了一下,手指被玻璃碎片劃開了一道口子,紅色的鮮血潺潺流出。
葒茗和藍奕爸爸焦急地過來看,“呀,流血了。傷口不小呢。”葒茗從口袋中掏出紙巾,往藍奕的傷口按上去。
“小姐呀,都說讓你不要動了,你偏不聽。這下可別留疤就好啊。”劉媽心疼地說。
藍奕朝劉媽笑笑說:“劉媽,不會留疤的啦,不過是一個小傷口而已嘛。我又不是紙糊的。”
“劉媽,去拿急救箱來。得消消毒,把傷口包扎一下。”藍奕爸爸說。
劉媽進去拿急救箱。藍奕爸爸雙手插腰,似乎越想越氣。最后還是忍不住叫道:“藍田,你要是對我有什么不滿你盡管說,不要老是像個仇人一樣。我藍天云捫心自問,我沒什么對你不住的地方吧?”
藍奕和葒茗見勢頭不對,于是都站起來走到他身邊,“老爸,別氣了,哥哥可能,可能……”藍奕竟一時詞窮,因為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哥哥究竟在想什么。雖然這些年來哥哥一直對爸爸有種莫名其妙的敵視情緒,但最多就是沉默,也因為司空見慣了所以她也沒怎么放在心上,還一直傻傻地以為是哥哥的青春期叛逆心里……
“對啊叔叔,藍田他只是……可能、可能、呃,可能是身體不舒服!”葒茗絞盡腦汁總算搜索出了一個爛得不能再爛的理由。
“呃……對對,一定是這樣的。”藍奕只能硬著頭皮附和著。
藍天云其實也沒想發火,雖然她們兩個說的理由實在讓人哭笑不得,不過也總算是一個臺階。于是他順勢而下,說道:“鑒于你有可能是身體不好,這次就放過你。”
藍奕“噗”的一聲在心里笑了出來。她這個平時看起來十分嚴肅的老爸,有時候還真是挺好對付的。其實他真的很愛哥哥,可是哥哥究竟是為了什么呢?
就在藍奕稍稍發呆的時候,藍田房間的門啪一聲巨響。他從樓上走下來。
剛剛想熄火的藍天云頓時“噌”的一下,火苗燒出三丈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藍田毫不理會,肩上挎著書包面無表情地走過他們身邊。
藍天云忍無可忍,當下拽住他的手,問道:“藍田,你對老子到底哪里不滿?今天你一定要給我說清楚!”
藍奕跑到藍田身邊,拉住他的袖子央求道:“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快和爸爸道個歉吧,求你了!”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藍田看了一眼藍天云,眼神里除了麻木、仇恨還有淡淡的哀愁。仿佛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有著某些深仇大恨的仇人一樣。
“放開我。”他冷冷地說。
“不行!你今天必須說清楚!”藍天云不依不饒。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放開我!”藍田加重了語氣。
“不可能!看來都是我些年太忙于事業,忽略了對你們的教育。如果我今天不好好管教你,我就對不起你們在天堂的媽媽!”藍天云火氣更大了。
“不要和我提媽媽!你不配!”藍田憤怒地掙脫了他的手,大喊道。
藍天云突兀地僵在原地。藍奕顯然也被藍田的舉動驚住了,她捂著嘴巴哭道:“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別這樣好不好?”
藍田重重地砸了一下餐桌,然后快速地沖出門去。
留下一屋子的狼藉。玻璃的碎片,眼淚的碎片,心的碎片。
藍天云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停地揉著太陽穴。
藍奕蹲下來,把頭埋在雙臂與膝蓋中間,輕聲的啜泣。手上的血還在嘩嘩地往外冒,看來傷口不小。可是,身體流血比起心里流血,又算得了什么呢?
葒茗只是呆呆地站在一邊,從頭到尾一聲沒吭,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要怎么插嘴。她的心隱隱作痛,難道真的是物是人非嗎?剛剛的那個藍田,真的是自己曾經深愛過的人嗎?為什么?他變得如此陌生?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對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根本沒人知道。除了藍田之外,他們三個就像無辜被穿越到戰國戰場上的現代人,根本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哪國和哪國在開戰,開戰的原因又是哪般?
就這樣僵著,直到動作如同樹獺一般慢的劉媽拿來了急救箱,才把藍奕的血止住,然后收拾了滿地狼藉。
藍田從家里跑出來,在街道上一路狂奔。陽光不留情地跟在他的頭頂,車輛、行人從他的身邊飛速地掠過。汗水像雨點一般灑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只覺得眼前的世界一片灰色,像個色盲一樣。他看不見紅綠燈,像瘋子一樣沖過了馬路,一輛汽車差點撞上他。司機緊急剎車后從車窗里探出身子,大罵道:“**的不要命了?”
藍田幾乎什么都聽不見,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朝前跑去。一路狂奔到學校的后山,雙手撐著腿氣喘吁吁的。突然感覺全身像要散了架,于是仰面倒下。腦子里像要被炸開了。剛才自己失控了么?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剛才好像有人受傷了,是誰呢?
他使勁打自己的腦袋,痛得快要裂開。不是告訴自己不要表現出來嗎?可一聽到藍天云提起葒茗媽媽,他就扼止不住自己的怒火。四年前夢魘一般的場景又浮現,攪得他不得安寧。
他拿起手機,猶豫了一下。然后撥通了電話,“梁嘯,我在后山,你過來一下。”
這是校園后面的一個小山坡,平時幾乎沒有人到這里來。這里是他們偶然間發現的。綠樹成蔭,十分靜謐。藍田和梁嘯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跑到這里來,大喊大叫一番,或者兩人打上一架。然后就仰面躺在草地上。
十分鐘后,梁嘯氣喘吁吁地趕來了。
“藍田,發生了什么事?小奕打電話告訴我你從家里跑出來了,聽電話里都著急得要哭了。”梁嘯蹲下問。
“剛才好像有人受傷了,你知道是誰嗎?”
“誰受傷了?是葒茗嗎?”梁嘯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葒茗。
“不知道。好像是。”
“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藍田沉默。
“好,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有什么事還是說出來,憋在心里只會更難受。”梁嘯順勢在他身邊躺下。
“有些事……真的連我也不想去回憶。可是它們卻像毒瘤一樣,是撥不掉的。”藍田淡淡地說,語氣里帶著些許悲傷。
“呃……雖然你不肯告訴我是什么事,不過如果是很難過的回憶,那么,就試著忘卻吧。或者,試著原諒。”梁嘯也很奇怪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貌似這不像他吧?
回憶,是說忘就能忘的嗎?美好的回憶難以忘卻,難過與不堪的回憶,更是一輩子忘不掉。就像一個烙在身上的傷疤一樣,無論你用多少除疤產品,即使是最后淡化了,也已經在你心里難以抹滅了。
“呵呵。”藍田苦笑一聲。
梁嘯也不再多問,他知道如果藍田想說的話自然會說。他隨手捻下一根草銜在嘴里,然后和藍田靜靜地看著蒼穹。
夏日早晨的小山間,陽光從密密層層的枝葉間透射下來,草地印滿大小不一的斑駁光影。
四周還種有零零散散的丁香花,縷縷微風吹拂而過,像是浸淫了的香水,從花簇里蕩漾出來。藍天上沒有一絲云彩,透藍透藍的。整個世界仿佛難得的靜謐,把所有煩惱和喧囂暫時隔絕在另一個空間。
兩個大男孩就這樣沉默地躺著。
一個小時。
藍田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然后瞪了一眼還在閉著眼津津有味地嚼著草的梁嘯:“起來啦,奶牛!”
因為梁嘯喜歡嚼青草,所以藍田給他取了一個很貼切的外號:奶牛。
梁嘯最憎恨這個外號。他狠狠瞪了藍田一眼,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喂,拉哥一把!”
“聽說過有人伸手拉奶牛的嗎?”藍田假裝不屑地說。
梁嘯吐掉嘴上的草,卷起袖子撲上去。
揚起滿地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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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話:莫莫要更啊更,不停地更。用亦舒的一句話來勉勵自己——做人凡事要靜。靜靜地來,靜靜地去。靜靜努力,靜靜收獲。切忌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