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偁就在酒席之上筆走龍蛇的寫了一封信,這信的內容卻是只字未提招安之事,只說引薦一個“有些才能”之人給謝亮,他把這封信寫好,放下筆來折好給方進石道:“一定要盡快前去,那飲馬灘無論如何,你都要把它搶在手中。”
方進石陪笑道:“若是女真人已經占了該怎么辦?”
趙子偁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也要想法子給重新搶回來。”方進石一呆,趙子偁笑了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對了,如果此事了結,下個月我成親,你也到汴梁來熱鬧熱鬧。”
方進石點頭答應著,趙子偁扔了毛筆,站起來道:“這就走了吧。”
他起身到了院中,方進石連和他客氣幾句,他著人去請黃金綿,親自將黃金綿來時的馬拉了過來,將韁繩交給黃金綿時,低聲道:“黃姑娘,你回來可見過我施大哥,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黃金綿接過韁繩,輕輕上了馬,淡淡的道:“他很好,現在已經坐著凳子到院中來透氣了,只是吵著想早些回汴梁去。”方進石哦了一聲,算算日子,施全的期限應該也滿了,他自然是心急著想要回汴梁去見那位王玉梅王姑娘,只是他現在路都不能走,馬更不能上,也沒法回的去。
方進石送趙子偁三人到了門口,三人上了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方進石一回頭,魏崇站在身后,默默的看著他,方進石想起之前和他有些不愉快,打著哈哈走上前去道:“魏大哥還沒吃飯吧,我們回去喝酒去。”
魏崇望了他道:“公子爺讓我來伺候你,你有什么吩咐,只管命令我就是了,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我叫魏崇。”
他難得說了這么多字,態度卻是依舊冷冷的,方進石希望改善和他的關系,想上去挽了他的肩頭,魏崇卻轉身走入府去。
方進石尷尬的放下手來,搖頭苦笑了一下,只好跟著回來,讓管家張二給他安排住處,自己回到二進的房間。
梁翠容自然有人告訴趙子偁等人的到來,只是她現在盡量下意識的少去參和男人之間的事,這些事方進石回來自然是和她要說的,她聽完方進石的轉述,問道:“你想怎么辦?”
方進石道:“我想明天去見見謝亮。”
梁翠容走到他身前,伸手摟了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懷中,低聲道:“若是你去了,我只怕以后不方便總是像以前那樣跟著你了。”
她這般難舍難分,方進石撫了她在頭發小聲道:“那我明天不去了,天天在家守著你。”梁翠容抬起頭來道:“要去,機會難得,若在家里天天守著我,你也會不甘心。”
方進石道:“我不去天天守著你,我們兩個逍遙自在,有什么不好的。”梁翠容知他說的是反話,低聲道:“男子漢大丈夫,成家立業,你已經成了家了,你這么本事,自當要做出一些了不起的大事,我也好風風光光的做個有頭臉的少夫人啊。”
方進石嘻嘻笑道:“如果我在外面混的灰頭土臉回來,那可怎么辦?”
梁翠容將臉一板,薄怒道:“那就別回來了。”說完這話她卻又依入方進石懷中道:“今生今世,我永遠永遠都會等著你回來,生死不棄。”
方進石什么也不能說了,只能緊緊的抱著她,他其實是一個非常容易感動的人,別人對他的好,他會永遠的記得,對他的不好,他會很快的忘記。
第二天一早,方進石吃過早飯,梁翠容為他找了一件得體的衣服,方進石對于所謂的大人物一直沒有什么特別的畏懼之心,只是此次去見謝亮,有種求職的味道,也要給這位陜西第一頭面人物一個好的印象,所以刻意的收拾了一番。、
他帶了秀王趙子偁的那封引薦信,領了魏崇一起到了鄰居謝亮的府第,盡管有秀王的引薦信,可是要見到這位兵馬大總管,也并非那么容易,主事的管家將他們帶進偏廳,一句:“老爺現在正忙,等著吧。”打發了兩人。
方進石規規矩矩的等了將一個時辰,也不見有什么動靜,這才明白問題出在那里,他將那總管引到偏處,拿了些金子給這人,這人頓時態度大變,笑了道:“你等著,有消息我馬上來叫你。”
這金子使兩人馬上就有了茶水供應,過不多久,那總管笑了進來道:“方公子請,老爺現在正廳呢。”
方進石振振精神,帶了魏崇一起到了花園前廳,這里就不讓魏崇進了,他看著方進石走了進去,過不多時,聽到一聲洪亮的聲音道:“原來是你啊,還掂記來我家吃飯……”后面就再也聽不到了。
魏崇一直等到將近中午,肚子饑腸轆轆之時,才見方進石微笑著從那花園門前走了出來,魏崇迎了上去,他不是個多嘴的人,所以也不主動詢問談的結果如何。
方進石走了兩步,自言自語的道:“謝大將軍許我個武功郎,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官職?”魏崇接口道:“是從七品。”方進石回頭“哦”了一句,道:“七品啊,還是個從的。”
他此刻心中卻想,剛剛聽到武功郎的時候,心中還在嘀咕:我可不會武功,許我一個這樣的官銜,是不是搞錯了。
魏崇平靜的道:“許多人一輩子都混不到這個位置呢。”他這話里有“你知點足吧”的意思,方進石自然聽的出來,他并不在意魏崇的態度,只是笑了一下道:“是嗎?我們回去吃了飯,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出發。”
魏崇卻問也不問晚上出發去哪里,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方進石回到自己的住處,就上樓去了。
傍晚時分,外面進來十余名武官,態度客氣的說來找方校尉,張二趕忙讓人去請方進石下來,方進石迎了出來,這十余名都是低級的九品武官,方進石雖然年紀輕,可是一來這府第廣闊,又是和謝亮做鄰居,先壓人一頭,再者說方進石來頭神秘,全不敢輕視,客氣的很。
方進石和這些人都打過招呼,各人都通名報姓一番,這些人還十分懂道,明知現在方進石也不過是個從七品的武功郎將,也沒有正式下文宣布,不過也準備了一些禮品過來,雖不厚重,方進石也覺得給足了自己面子,大手一揮,每個人都有回禮,這些人看他如此大方,全都喜笑顏開,官軍和強盜是不同的,強盜靠的是義氣,官軍靠的是關系,方進石看的明白,運用自如。
這些錢是丈人劉行川送給他的,現在花點小錢籠絡一下人心,以后好混一些,他自己認為很值。
幾人和方進石閑聊了幾句,其中一位道:“時間不早了,涂統制還在西營候著呢,方校尉這便起程吧?”方進石道:“今天時間倉促,待到了柔服縣城,我再請各位軍頭喝酒了。”
十幾名九品軍官簇擁著方進石向大門外走去,魏崇也一同隨行,方進石回頭望去,梁翠容牽著劉浣青的手,站在樓上目送著他離開,方進石胸口一熱,心想:“若是我平庸一輩子,莫說對不起自己來此世上,也對不住她對我的信任期望。”
方進石十幾人騎馬一起趕到延州城的西營,延州城是西北重鎮,兵營有七八個,他們所到的西營是個小兵營,幾人在軍營門口下了馬,經過七拐八拐,在邊角落一個營口停了下來。
方進石望著這軍營中旌旗飄揚,操練聲響徹云霄,想想以后自己就是這里的一員了,心中頗有些感慨。
有人先進去通報一聲,過不多時,回報說:“方校尉,涂統制讓你進去。”方進石精神一振,拉了馬走了進去,這軍營不大,方進石本想進門后找個拴馬的地方,再進去見涂統制,誰知道剛一進門,大門處就站了六七個人,其中一個服飾裝束明顯與別人不同,方進石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以后的頂頭上司涂高芝涂統制了,趕忙依軍中行禮道:“屬下方進石參見涂統制。”
涂高芝身材高大,膚色黝黑,尤其是一副胡子如鋼針一般,看上去很是威武,他名字秀氣,卻是這般相貌,真是太名不副實了。
涂高芝緊走一步上前拉了方進石的手道:“以后都是自家人了,何必多禮。”他又右手指指身后的幾人道:“你問問他們,我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多禮了,只要上峰不到,這里沒那么多規矩的。”
方進石看這涂高芝態度和氣,這里的氣氛并不像想像中軍營中那樣,忐忑之心淡了許多,他又躬身行禮道:“多謝涂統制。”
涂高芝呵呵一笑道:“我剛剛說了沒那么多規矩了,你又來了。”方進石微尷尬笑了一笑,涂高芝望了方進石身后的那匹紅馬道:“你這匹馬不錯。”他上下又看了兩眼點點頭:“嗯,是不錯。”
方進石來軍營騎的這匹馬,是柔服縣十里鎮周員外賄賂他的,來時也沒多想,此時卻有些后悔,騎這樣一匹外表神駿的馬來軍營,也確實太招搖了,他聽涂高芝話意,趕忙把韁繩一遞,陪笑道:“涂統制若是喜歡,不妨拿去。”
涂高芝摸摸他的大胡子,向身后的隨從望了一眼,笑道:“這馬是你的,又非營寨之物,我怎好收受,我若是什么時候需得充充面子向你借,到時你不會不肯借吧?”
方進石答到:“在下怎會不借,但憑涂統制喜歡。”他聽得明白,這涂高芝其實是真想要他的馬,只是現在他剛剛才到,這個涂統制對他底細不怎么了解,所以這么說了。
此時,他對于這個涂統制先前的好感已經消了一半了,涂高芝外表威武,口里說的也是親熱,似乎都是兄弟不和你生分,其實也是個見好處就要的小人,看他模樣,應該也是在軍中混了多年的老油條了,方進石倒不是在乎這樣一匹好馬,只是遇見這樣的上司,想要在遼國云內州府搶的一方地盤,站穩腳跟,只怕要平添許多困難了。
可是事已至此,方進石也沒別的辦法,只好跟著涂高芝一眾隨從進了軍帳,涂高芝當即升帳,介紹方進石認識手下的人,這里是屬于范致虛的永興軍,他正在城中,所以謝亮可以很快傳軍令給他,讓他派兵隨方進石一起前去云內州,接管柔服縣。
范致虛的軍令到了這左路軍營中的“洪水營”,統制官就是這位涂高芝,他接到命令,尚搞不清楚狀況,趕緊找路子問個明白,當他大致知道確實是去戰事正吃緊的遼境“孤軍駐防”,還要招安安撫會盟山的強盜時,當時只是罵了一句:“真是晦氣,這種事情怎會輪到我洪水營?”
可是罵歸罵,軍令如山,也由不得他不去,但是對于這個臨時提拔的從七品的武功郎將方進石,他從聽說就沒好氣了,只是礙于方進石是謝亮親自提攜,他不徹底摸底細前怎么也得罪不起,所以表面還是親親熱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