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之三十二

　　接下來的事兒，多半是俞佳從王麗萍兩口子晚飯閑聊的時候，拼湊出來的了。

　　大板牙俞航沒什么內傷，就是頭上撞破了油皮，出血出得有點多。確定沒有腦震蕩之后，也就出院回家了。

　　老俞頭就沒那么幸運，高血壓發作，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好在對于老俞頭這種退休老技術骨干，因為還有返聘的可能性，廠里給的醫療補貼還是很高額的。住起院來也沒什么壓力。

　　而黃桂芝，還真的如愿以償搬到新房了！

　　說起俞紅亮這個人，認識的無一不豎大拇指的。小伙長得一米八的個子，白白凈凈的，丹鳳眼，特別帥氣。好像全家的精華都集中在這一個人身上了。

　　又特別熱心腸，誰家有個什么出力氣的活，他絕對第一個擼胳膊挽袖子的自告奮勇去幫忙。接了老俞頭的班之后，單位的人也都喜歡他。小伙子勤學苦干，年年都能評上先進生產者，給他介紹對象的，更是不計其數。

　　而俞紅亮怎么就跟各方面都不出彩的黃桂芝結了婚，還要從俞紅亮的初戀說起。

　　也不過就是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故事。隔壁有個姑娘，叫小芳。這小芳呢，長得漂亮，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只對著胡同里有名的帥哥俞紅亮放電。這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誰能控制得了呢，倆人就自然而然的好上了。

　　眼看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倆人都心意已定就等著領證辦酒了，無奈有人棒打鴛鴦。

　　老李家自然不會讓這金鳳凰就白白跟了窮小子，托人在省城找關系，給小芳介紹了個二婚的有錢個體戶。小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都沒拗過家里勢利的爸媽，最后也只能從了，在一個大雨天嫁到了省城。

　　那個雨天之后，俞紅亮就很少笑了。

　　而有人來給說和的，一聽說俞紅亮是被退過親的，姑娘家里也就多多少少都打了退堂鼓。最后到了老姑娘黃桂芝的家里，黃桂芝一眼就看中了照片里這個英俊青年。托媒人去提了一次之后，可就厚著臉皮找上門來，幫著準婆婆家洗衣服做飯收拾家了！

　　而俞紅亮看著黃桂芝那一雙不那么靈動的大眼睛，似乎也找尋到了一點點小芳的影子。也就忽略了黃桂芝的齙牙和短腿，欣然接受了。

　　婚后第二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黃桂芝在婆家的地位總還不錯。小兩口很是過過一段甜蜜日子。

　　可現實是很殘酷的，這么幾年間，原來被服廠的小姐妹們，或靠著丈夫或靠著家里，陸陸續續都住上了樓房，自己和俞紅亮還跟老婆婆家一起住在大院里，又想要面子又想要銀子的黃桂芝，心里開始深深的不滿。

　　俞航出院之后，回到家里的俞紅亮，劈頭蓋臉的對著黃桂芝就是一巴掌！還想抬腿補一腳的時候，黃桂芝爆發了。

　　“俞紅亮，你個王八蛋！你打我！你有什么臉打我！”

　　聲音又利又尖，簡直不像是人能發的出來的，俞紅亮嚇得一哆嗦，抬起的腳就放下了。

　　“我這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俞航么！”黃桂芝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哭訴。

　　“眼看著明年就要上學了，還在這個破院住，就只能去二?。《“?！那都是什么人才去的地方?。　?p>　　黃桂芝已然不顧形象，豪放的擤了鼻涕往地上一甩，“那都是外地人，二流子家庭的孩子啊，你兒子去了，不得讓人欺負死?。　?p>　　俞紅亮沉默了，男人特有的粗心，讓他忽略了這一點。

　　“俞佳今年都上學了！俞航就得等一年！十小也比二小強??！”黃桂芝喘了一會兒，聲音總算平靜了?！按蟾珉m然沒接上班，可是大姐夫給找的工作也挺好啊！還住家屬樓呢！”

　　一提到家屬樓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上次你們單位分房，你發揚**風格?。∫辉蹅儸F在也住樓了，又暖和又干凈！俞航氣管不好，冬天一燒炕就有煙，有煙他就咳嗽，你都是死人啊你聽不見??！”

　　提起家屬樓的事兒，俞紅亮就更沒話反駁了，伸出手把媳婦拉起來，扶到椅子上坐下了。

　　黃桂芝抬頭恨恨的看著俞紅亮的臉，恨不得給盯出兩個窟窿來：“大嫂家里有她大哥幫著，張亞麗更是家里人個個都能耐！這不就是欺負我娘家沒人么！”

　　“那倒不是！”想想黃桂芝的爸媽都退休了，現在開了個收破爛的廢品站。俞紅亮的反駁也是挺無力的。

　　“怎么不是？張亞麗個小矮子，自己什么能耐沒有，就能去人事局上班！每次來了我還得伺候她給她端茶倒水的！老太太看見她跟看見花兒了似的，有啥??！不就是有個稅務局的哥哥么！她們娘家都能耐，都有指望！”

　　想著想著悲從中來，聲音越來越小，眼淚可像斷了線一樣的往下滴：“我們娘倆能指望誰啊，還不就能指望你一人兒么！”

　　俞紅亮嘆了口氣，媳婦辦下這些事兒，雖然手段被人不齒，可出發點全是為了自己這個小家。雖說是丟面子，可是真要成了，賺得可是實惠。

　　黃桂芝還在不依不饒的：“再說那張亞麗，生完孩子就搬新房，以后那新房還不都是他家的，是那個小崽子的！到頭來咱們俞航能剩下啥！你個王八犢子，還打我！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俞航坐在炕上看著他媽哭，也跟著嚎，沖著他爸沒頭沒腦的大喊：“我要住新樓……我要住新樓……”

　　俞紅亮徹底沉默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第一醫院。

　　長這么大，俞紅亮第一次服軟，求人，求得還是自己親爸親媽。

　　他艱難的，分別從俞航的情況，自己小家的情況，張亞麗家里的情況三方面闡述了應該是自己家住新樓的原因。明明是理直氣壯的事兒，在徐桂琴戲謔蔑視的眼神里，俞紅亮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對于之前大哥俞紅亮回家求助不成之后的絕望的冷臉，瞬間就理解了。

　　長長的靜默后，還是老俞頭開了口：“好！你們搬吧。我這天天頭疼的，要是老三家新生的孩子天天哭，我也的確是受不了?！闭f完不顧徐桂琴的眼里的怒火，扭頭就裝睡了。

　　俞紅亮順著老爹給的臺階就下了，第二天帶著欣喜若狂的黃桂芝和俞航，搬到了新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