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拐杖，殘雪重新回到輪椅上，身上穿的依舊是從漁村出來的那件粗布衣裳，斷崖上已然是一片廢墟，什么也沒有留下。雖然才清洗過，卻還是沾上了些泥濘，艷陽高照，身邊的靈猴似乎也少了些生氣，萎靡在一旁。

　　從輪椅的背靠上取下裝水的竹簍遞給靈猴，咽喉有些干澀，不遠處恰有一條河流，“靈猴，去打點水回來”。見靈猴跑遠，此時連蟲叫聲都沒有，沉靜得有些可怕，望著前方，現在又要該往何處去。當時只不過看到黑衣人的一道疤痕，茫茫人海，要如何去找尋。她感覺有些無助，那種心底綿綿不絕的空虛。

　　許久也不見靈猴回來，殘雪心中開始有些莫名的擔憂起來。就那點路程，早就應該回來了才對？忐忑不安，也顧不得考慮接下來到底要去哪里，便用力蹭著輪子往河邊的方向去。

　　河邊唯有一個水已經漏完的竹簍傾倒在鵝卵石上，四眼望去，卻不見靈猴的身影。殘雪后悔此當時真不該讓靈猴獨自離開，如若出什么事，剩下自己要怎么辦。。。幾許錯亂的思緒懸浮在腦海，她不敢再胡思亂想。惶恐的看向遠處，靈猴，到底去了哪里？

　　“靈猴。。。靈猴。。。”她慌張的一邊用力推著輪椅一邊叫喊著，卻聽不到一點回音。直至瞧見不遠處隱約露出幾角身影的一個村莊，難道是被獵人抓了？心中的不安愈重，急急的便往那里趕去。

　　村口幾棵老樟樹茂盛的伸展著枝葉，遮蔽了樹影底下絲絲的罪惡。輪椅碾過幾片飄落的樹葉，殘雪向著村子里去。前方兩排瓦房錯落的分置在路的兩旁，她隨意的看了一眼，還未見到人影，耳邊先傳來一群小孩的嬉鬧之聲，“快，快，過去給我撿回來”，“快給我也玩一下這只猴子”，“我也要，我也要。。。。。。”

　　猴子。。。靈猴。。。殘雪心劇烈的跳動了下，急忙繼續往里去。只見靈猴脖子被一個小男孩用繩子牽著，身上還有幾處傷口，眼珠里充滿了痛苦之色。其他的孩子卻異常的雀躍，伸手便過去扯一下它的毛，或是拍一下他的腦袋。

　　那個像是領頭的男孩見靈猴一動不動的蹲坐在原地，撅起嘴來，似有一些怒氣，伸出腳就往靈猴身上踢去。咯咯咯，靈猴忙往一邊躲去，只是，可能是受了傷的緣故，沒有避開，只能咯咯咯不停的慘叫著。悲鳴之聲與孩童的雀躍之聲，在寂靜的響午，顯得異常的刺耳。

　　殘雪停在一旁看著，心如刀割，大聲呵斥道，“快給我住手”。

　　一群孩童聞聲，轉身卻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之上，臉上還有一道疤痕，怒目之下顯得有些猙獰的女人對著自己吼叫，一時嚇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聚集在一起。

　　靈猴趁機跑到殘雪的身邊，手捂著紅腫起來的地方委屈的看著殘雪。那神色讓殘雪覺得很難受，“你們是誰家的孩子，怎么能出手打我的靈猴”。

　　旁邊有個小女孩見到殘雪兇巴巴的樣，頓時嚇得哭了起來。領頭的那個男孩仔細瞧了一眼，冷靜下來，輕視的笑了笑，不過是個殘廢，心中剛開始的懼意瞬間消失得一干二凈。撿起地上的石子便往殘雪的身上砸去，“丑八怪，快離開我們的村子”，“丑八怪”，“丑八怪。。。。。。”，其他的小孩見狀，也跟著撿起地上的石子，紛紛砸向殘雪。

　　殘雪沒有還擊，只是緊緊的把靈猴抱在懷中，任由石子打在自己的身上，痛，早已經已經麻木了，只是不想靈猴再受到什么損傷而已。

　　家里的婦人好像聽到了孩童的叫喊聲，忙出門來看，卻見村子里來個陌生的女人，而且還是個殘廢，連忙把自己的孩子拽到一邊。看到抬起頭來目光冰澈的看著眼前一切的殘雪，心頭不由一顫，急急忙忙的便把孩子扯回了家中，還不忘回頭用怪異的眼神看一眼殘雪。

　　“靈猴，痛嗎？”，殘雪不去理會自己身上淤青起來的地方，揉搓著靈猴的手臂，溫和的說道。卻見靈猴圓圓的眼珠中似蒙上了一層水波，很痛是吧？人情冷暖不過如此，這些，我都一筆的幫你們記上了，當我再回來之際便全部算清。

　　崖下的小鎮很熱鬧，小販不停的吆喝著，還有各種各樣的人行走在街道之上。女人，男人，老人，小孩，為著不同的目的不斷的停留和穿梭忙碌著。

　　殘雪停留在一旁，用手觸摸了下懷中的靈猴，見它只是無力咯的叫了一聲，動了動雙手，然后再度繼續癱倒在自己的懷中，神色看起來很不舒服。是餓了吧？雖然自己絲毫感覺不到，但怎么也是血肉之軀，至少靈猴也該吃東西了。摸了一下腰間，此時卻是身無分文。

　　長久生活在五毒崖上，殘雪還是有些不適應這樣喧囂的環境，抬眼往四周看去，見路人正用奇異的眼光看著自己，有憐憫，有唾棄，有取笑，什么都有。世俗的眼光不過爾爾？殘雪在心中冷笑著。

　　直到有個小姐模樣的姑娘停在殘雪的面前，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便把頭轉了過去，是心有不忍？讓旁邊的丫鬟放了一錠銀子在殘雪的身上，然后面帶愁容的離開了。

　　殘雪冷漠的拿起身上的銀子，此時此刻，自己與沿街乞討的乞丐有何區別？覺得可悲。笑意還未從臉上完全消逝之際，手中的銀子便被一個渾身餿臭，衣服殘破的男子搶了去。還一副高傲的站在殘雪的面前，“你新來的啊，懂不懂規矩，這老子的地盤，要飯也去別的地方呆去”，說著還嫌棄的一把踹在殘雪的輪椅上，然后笑著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銀子興奮的離去。

　　殘雪繼續冷笑著，心也變得越來越冷漠，對著懷中的靈猴道，“靈猴，我們去吃東西吧”，只見靈猴困乏的眨了下自己的眼皮。除了靈猴，已經沒有什么會再讓自己心痛的了。

　　“掌柜的”，殘雪拿出一株老山參丟到藥鋪的柜臺上，也不去看掌柜的眼中冒著金光，一副貪婪的嘴臉，直接道，“這值多少錢”。

　　掌柜急忙收回自己眼中的光芒，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衣服亦是殘破的殘雪，心道，看來不過是個落魄的主。不過這山參卻是極品，急忙直接把山參收了起來，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丟到殘雪的身上，“給你50兩銀子”。然后催促著便欲把殘雪趕走，卻見殘雪也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拿了銀子便直接出了門，不由搖了搖頭，便又自顧鑒賞起剛才那支山參。

　　學徒走過來有些疑惑的問，“掌柜的，那老山參怎么說也值一千兩銀子，您怎么只給別人五十兩”，心中暗道，那也太黑了吧，只是那姑娘怎么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實在讓人納悶。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這老山參我可是用白花花的銀子買的，你嚼什么舌根，還不給我快干活去”。

　　沒有走遠的殘雪似乎聽到了后面的對話，又好像全然不知，只是推著輪椅在小販那里買了些干糧，朝著城門口去。但心中卻一點方向也沒有，此時該何去何從？有些無奈的對著懷中的靈猴說道，“靈猴，你說現在我們要去哪里？”，只見靈猴撓了下自己猴腮，咯咯咯的睜眼看向左邊。“那好，我們就往那邊去”，殘雪說道，卻沒有看到靈猴眼中映出的是旁邊正在雜耍的另一只猴子。

　　會通向哪里？她不知。要去哪里？她也不知。出城后的遍野荒蕪，風過之處沙沙作響。殘雪推著輪椅從中過去，她想踏碎這片悲清之色，把所有的悲與痛一起掩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