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米歐院長是泰米爾孤兒院的最高領導者,那是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嚴肅女人,四十歲上下,黑色頭發總是整齊地盤在頭頂,鏡片之后的雙眼透著精明,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縫,不茍言笑得一塌糊涂。她的衣著也總是跟她的表情一樣嚴謹,不變的白色襯衫,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下方,直讓人擔心會不會勒斷她纖細雪白的頸子。
雖然塔米歐院長叫她從來沒好事兒,多半都是別的孩子惡作劇賴到她頭上,讓她去頂雷,但此刻她也樂得擺脫托尼黨這幾個壞孩子,于是也沒發問,直接跟隨阿瑞莎去了院長室。
一路上阿瑞莎一言不發,并沒像平常那樣數落她的不是,這讓梅朵有點小意外。在泰米爾孤兒院里,他們每一個人都巴不得她生一場怪病立馬死掉,不論哪個人,找到丁點兒機會都要狠狠罵上她半天,這樣安靜的阿瑞莎倒是有點奇怪呢。
正納悶間,兩人已經到了院長室門前,阿瑞莎敲了幾下房門就把她輕推了進去,動作也比平時溫柔了許多。
梅朵一頭霧水,搔著小腦瓜走了進去,塔米歐院長正在跟一個金發女人相談甚歡,只是這“歡”是院長單方面的,那個女人則顯得有點不耐煩。
院長還在喋喋不休地小聲嘀咕著什么,并沒去理梅朵,于是她只好立在門口,借機打量著那個漂亮女人的側臉。她優雅地坐在真皮沙發上,華麗的衣著顯示出她的身份高貴,迷人的眼睛半睜著,正心不在焉地聽院長嘮叨。
由于距離的問題,梅朵聽不清院長在說什么。
沒過多一會兒,漂亮女人終于忍不住了,她冷冷地打斷塔米歐院長:“好了,塔米歐院長,這事兒我會跟斯拉格霍恩公爵談的,現在你是不是該把她叫來了?”
塔米歐尷尬地停頓下來,眼神飄向梅朵,討好地道:“公爵夫人,她已經來了。”
被喚作公爵夫人的漂亮女人轉過頭來,在看見梅朵的眼睛時,表情閃過一絲嫌惡,但很快就轉成喜悅:“這就是南茜的孩子?”
“是的,她……很可愛吧。”塔米歐實在找不出什么好詞兒來形容梅朵。
“是很可愛,不過……她有點邋遢。”公爵夫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石化了。
梅朵不能否認這個事實,對于她現在的形象來說,只能用邋遢來形容。孤兒院的統一服裝穿在她身上大得像個麻袋;她那一頭深棕色的長發未經梳理,蓬松微卷一直垂到小屁股;圓潤還帶有兩個酒窩的臉蛋上,由于經常跟花草泥土打交道而掛了些泥污;更由于皮膚過于白皙,使她矮趴趴的鼻梁周圍那些深淺不一的雀斑更加顯而易見;還有粉嘟嘟的小嘴,午飯過后的食物渣子也忘了擦;整張臉上也就剩那雙眼睛還能說得過去,明亮清澈,可這偏偏卻是所有人都厭惡她、害怕她的根源。
梅朵圓滾滾的腳趾在鞋子里勾了勾,垂下頭不去理會。這又不是她的錯,對于一個五歲的身體來說,她想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也是不太可能,孤兒院里的人又不喜歡她,誰都不愿意接近她,她想不邋遢行嘛!
塔米歐很適時地又將話題引回政府的贊助上:“是的,對于這一點我也很難過。您知道的,帕奇維格鎮長撥給我們的善款實在少得可憐,我們沒有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去照顧孩子們的起居。就算這樣,鎮長大人還要我減少孤兒院的開銷呢!這怎么可能辦得到?”
她的訴苦被公爵夫人直接無視掉了,并沒理會她的叫苦連天,而是直接走到梅朵面前,掬起她的小臉,心疼地道:“寶貝兒,你受苦了。”
慈善家?募捐者?這個公爵夫人什么來頭?怎么對自己那么在意?不會是某不能生育貴族跑來領養吧?那也太狗血了。
就在梅朵的小腦瓜飛速運轉的時候,塔米歐院長向她拋來一記重雷,雷得她外焦里嫩:“梅朵,這位是斯拉格霍恩公爵夫人,是你母親的姐姐,你應該叫她姨媽。”
啥?姨媽?梅朵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眼前人。
原來自己還有一個這樣身份顯赫的親戚,看來老媽生前也是貴族,因為她知道,只有貴族之間才會相互聯姻。而她的爸爸極有可能是個平民,所以才造就了她現在父不詳的身世,說不定她那便宜爸爸死得更早,不然怎么沒把自己接走?
帶著前生的記憶轉世,梅朵始終脫離不了對前世父母掛念的情懷,所以想到這個世界父母的死,也就沒有多大傷感。對于突然冒出來的闊親戚,也只是覺得意外加雷人而已。
她的反應好像刺傷了公爵夫人,只見她沮喪地抱緊梅朵道:“圣神啊,她果然不愿意認我,這是我來之前就已經想到的了。這么小的孩子,真可憐,我怎么現在才找到你?”
“不會的不會的,”塔米歐院長趕忙解釋,用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道,“我們的小朵朵最乖了,是不是小朵朵?快叫一聲姨媽,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到你的。”
嚯!連稱呼都改了,曾幾何時他們眼中的瘟神也變成最乖的小孩了?看來塔米歐院長拍馬屁的功夫絲毫不遜色于自己,梅朵聽得雞皮疙瘩撲簌簌掉了一地,但還是聽話地喚了一聲“姨媽”。
“她肯認我!她肯認我!”公爵夫人高興地抱起她轉了一圈,然后又愛不釋手地將她抱回了沙發上,摟著她對院長道,“塔米歐院長,可以辦手續了。”
塔米歐面有難色:“是這樣的,公爵夫人,雖然她是您的外甥女,可根據盧森堡領養法則規定,程序上我們還是要問一問梅朵本人是否愿意。”
“你在說什么!”公爵夫人尖叫一聲,震得梅朵腦子嗡嗡響,“她剛才已經認我了,我是她的姨媽,帶走自己的外甥女還要管那個什么狗屁法則?”
“您聽我說,公爵夫人。”塔米歐汗都下來了,她可不想惹這個公爵夫人生氣,“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是程序上,程序上的,只要梅朵本人同意簽署被領養,您就可以馬上帶她走了。當然,我相信她絕對愿意跟您走。”
“好吧,好吧,見鬼的領養法則!”公爵夫人生氣地白了院長一眼,轉向梅朵的時候已是滿面春風了,“小朵朵,你愿意跟姨媽去拜因坦塞州嗎?”
能離開孤兒院自然是最好不過,梅朵做夢都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更何況現在是要離開泰拉米爾,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但一口答應下來似乎不太合邏輯,所以她假裝猶豫地看看院長,又看看公爵夫人,才小聲問:“拜因坦塞州是哪?離泰拉米爾很遠嗎?”心里卻在說,離這越遠越好,最好再也別讓她回來了!
“嗯……”公爵夫人拉長聲音計算了一下時間,“坐馬車去大概要三個月吧。”
“那么久?”梅朵驚訝地張大了小嘴。
“不,我們不需要那么久,我們只乘馬車到吉尼威小鎮就可以了,那里有斯拉格霍恩家族的空間通道,可以直達公爵府。”像是怕她不高興似的,公爵夫人趕快哄勸道。
“也就是說我還可以看看沿途的風景了?”梅朵的小心肝兒在撲通通跳著,越來越期待這次出行,她還沒有見過孤兒院以外的世界呢。
“是的,寶貝兒。”公爵夫人恨不能滿足她所有的要求,馬上趁熱打鐵道,“那么現在你是不是可以簽署領養證明了?”
“我以后還會回來嗎?”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當然不會了,如果你以后想回來看看,我可以派人帶你回來,但不可以住得太久,因為那樣我會想你的。”公爵夫人用盡一切引誘她,“我敢保證,你到了公爵府就不會想要回來了,府里有各種各樣好玩的東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你在泰米爾孤兒院里見都沒見過的,那里會是你的天堂。哦我差點忘了,還有你可愛的哥哥。”
梅朵對于衣食住行沒有多高要求,但對哥哥這個詞是有情結的。前世的她是獨生子女,老爸老媽也是,家里除了她這么一個寶貝疙瘩,就沒有第二個同輩分的人了,她多想有個哥哥可以撒嬌啊!
不得不說,姨媽為她勾勒出的未來畫卷,使她越來越神往,越來越期待,恨不能馬上插了翅膀飛去公爵府,但為了符合五歲孩子的認生邏輯,她還是忍住了。
磨磨蹭蹭,假裝考慮很久,她才終于像是作了個重大決定般地道:“好吧,塔米歐院長,請把領養證明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