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未露出地平線，眾人還沒吃早飯，便已在山坡前列好隊伍，等著王進前來。
晨風濕冷而提神，空空的肚子，反而讓眾人的精神更集中了，少年們含胸拔背地站著，個個像整裝待發的勇士。
王進走來，看到眾人這么精神，他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似乎眾人的這個樣子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了。
王進在隊伍前站定，掃視了一下隊伍，隨即不緊不慢地道：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六合門的一名雜役了，嗯，從你開始，說一下自己有什么志向吧？”
王進將目光投到了藍作身上。
藍作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昨天王進在他眼前拍飛胡為的那一幕，給他留下了很大的陰影，至今還沒消退。
他漲紅了臉，臉部抽搐了幾下，努力擠出了一副笑臉，討好地道：
“我……我的志向就是聽王師兄的，把師兄交待的事情，都辦得漂漂亮亮的，嘿嘿……嘿嘿……”
王進聽了，面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中有笑意閃過，隨即把目光移到下一個少年身上。
這少年身形壯實，身上是掩飾不住的農家少年的敦厚氣質，他咽了口吐沫，甕聲甕氣地道：
“我，我想當官，想有很多錢！”
這話說得過于粗直，眾人一陣竊笑，王進也微微一笑，微點了下頭道：
“人生在世，就是要博取富貴，只要你在這里努力干活，勤學苦練，將來就一定能當官，有錢！別的不說，只要你在這里聽話干活，好好表現，等到九年期滿，下山后至少也是個九品官。”
“嗯！”那少年大受鼓勵，重重點了下頭。
接下來其他少年也依次說了自己的志向，有想當某個大幫派幫主的，有想占地千畝當大地主的，有想壟斷某地油鹽生意當富商的……
甚至一個滿臉匪氣的少年說要謀朝篡位當國君，引得眾人紛紛側目，驚嘆此人的膽大妄為，然而王進哈哈一笑后，也點頭認可了，似乎在他眼里，六合門的人要當國君也不算什么大事。
有這少年開了頭，后面人的志向明顯遠大起來，動不動就一統江湖，富可敵國，也有些人開始往修行路上說，想成為記名弟子，學習法術什么的，這似乎觸動了王進的心事，他的臉上少有地出現了波動，頷首之余特別注意了這幾個少年。
就這樣，無論少年們說出什么稀奇遠大的志向，王進都一一進行了肯定，鼓勵，最后也都總結到要努力干活，好好表現上。
氣氛變得越來越融洽，少年們在有了清晰的目標，心中充滿了干勁的同時，也紛紛覺得王師兄雖然外表冷漠，但其實為人蠻親切的。
終于，輪到了蕭朗。
聽著少年們一一說出自己的志向，蕭朗的內心也一點點地火熱起來，他的志向很明確，那就是——
“我要成仙！”
在深吸了一口氣后，蕭朗用響亮的聲音，無比清晰地說出了自己的志向。
場中一下子安靜了。
像是一碗溫水中投入了一塊大冰，場中的溫度隨著眾人對這句話的消化，慢慢降了下來，越來越涼……
王進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不見，臉上的神情變得冷硬，他直直地盯著蕭朗，隨后眼睛微微睜大，眼神仿佛有了重量，一點點地壓向蕭朗。
“你說——什—么？”
王進的聲音變得有些扭曲的低沉，是種不含任何感情的冷漠，然而語調怪異。
其他少年仿佛感覺到了什么，紛紛木化，斂息屏氣，場中愈發安靜。
蕭朗自然感覺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還有前方王進那壓迫性的眼神，然而他心中那一股強勁的信念，在這一刻澎湃地脈動著，讓他覺得四周，前方的所有壓力都跟野草一樣。
雖然野草叢隨風搖擺，如波如浪，看似阻礙重重，然而在他心中那股一往無前的勁頭面前，只不過是柔弱一叢，只要他一步跨出，那些野草自然會統統倒伏。
當即，迎著王進的目光，蕭朗再次清晰地喊出了自己的志向：
“我要成仙！”
王進沉默了。
其他少年身子一抖，仿佛被什么龐大的力量撞了一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半晌。
“你知道你是什么靈根嗎？”
王進忽然道。
蕭朗一愣，他聽說過靈根這種東西，知道靈根代表了一個人的修行資質，但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靈根。
未等他回答，王進已冷哼一聲，接著道：
“我來告訴你，你是劣品靈根，是最垃圾的靈根，是最垃圾的資質！
你們，你們所有人都是劣品靈根，都是最垃圾的資質！”
王進猛然提高了音量，指著所有少年吼道。
這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猛擊在少年們的心上，大多數人都被砸暈了，神情變得呆滯起來，有些少年甚至感覺被砸入了深淵冰獄，身體都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少數幾個早就知道的，也感覺臉上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臉上燥熱無比，深深地埋下頭去。
蕭朗雙瞳微縮，握緊了拳頭。
王進不管眾人什么反應，繼續聲音冰冷地道：
“雖然人人都有靈根，但大多數人都跟你們一樣是劣品靈根。
一萬人里才會出一個下品靈根，這種人滿歲的時候，在仙門賜福儀式上一被檢測出來，就會立刻被宗門接走撫養，享受記名弟子待遇，甚至他們的家人也會被一并帶走，安置在宗門的專屬國度里，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至于十萬人才出一個的中品靈根，直接成為外門弟子，千萬人才出一個的上品靈根，直接成為內門弟子。”
說到這里，王進停了一下，用蔑視的眼光掃視了一下呆立的眾人，才道：
“只有你們這些劣品靈根，才需要參加宗門選拔，去競爭一個雜役名額。
宗門根本不指望你們這些雜役能成為弟子，因為劣品靈根的你們，修行難度是下品靈根的十倍！你們修行十年，也就是人家修行一年的進度！
劣品靈根，終生都難以修行有成，劣品靈根，根本就不是修行的料！在宗門眼里，你們這些劣品靈根永遠只能是地上的土！
你們這些劣品靈根，連修行都沒什么戲，還想成仙？妄想！
記住，你們就是雜役，宗門要你們來就是來干活的，就是為上等資質的師兄們服務的，地上土就要有地上土的覺悟，好好干好你們的活，做好你們的本分，不要有成仙這種妄想！”
說到最后，王進的目光凌厲地掃向蕭朗，然而看那少年目光灼灼而堅定的樣子，哪里有半分服氣？
王進登時感到一陣暴躁，手臂一揮，吼道：
“統統給我干活去！”
就這樣，眾人還沒有吃早飯，就被趕去干活了。
一些少年的志向都還沒說，感覺一口氣憋在了心里，十分堵得慌。
王進把眾人帶到了一處山腳下，指著一堆臺階石說：
“天黑之前，把這些臺階石送到半山腰，要是送不完，后果自負！”
說完，王進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狠狠地剜向眾人。
少年們心中一慌，立刻爭先恐后地走出，奔向了那一堆臺階石。
這堆臺階石大約有一千塊，一塊兩百斤左右，少年們兩人合力，倒是也能抬動，只是還要抬著上山，就頗為吃力了。
由于今天胡為臥傷在床，所以隊伍實際只有四十九人，大家兩兩組合下，就有一人很自然地落了單，那人很自然就是蕭朗。
蕭朗也不多言，摟過一塊臺階石就上了山，腳步之穩，如履平地，讓那些兩個人抬著臺階石一步步往上挪動的，大為吃驚。
王進目光一沉，但并不驚訝，作為這群少年的管事，他看過每個人的資料，自然知道蕭朗是燕國考核第一人，足有七百斤力氣。
一個時辰慢慢過去，太陽變得很大，很圓，很亮，很熱了。
兩個人抬著兩百斤的石頭上山絕對是件力氣活！
少年們這才抬了七八趟，就全身是汗，感覺雙腿跟灌了鉛一樣沉重了。
要命地是大家都沒吃早飯，空著肚子干了這么多活后，一個個餓得頭暈眼花，雙臂都使不上力了。
于是，幾個少年壯著膽子向王進請求能不能讓大家先吃了飯再干，結果王進怪眼一瞪：
“吃什么飯？你們不是要成仙嗎？還吃什么飯？”
幾人頓時委屈，想說想成仙的是蕭朗不是他們，但看著王進那陰沉的臉色，哪還敢再吱聲，灰溜溜地回去繼續搬石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