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對了,我姑父也是成都人哦。”馮曦笑著挑挑眉,“說起來,你姑父跟我姑父才是真正的同鄉,我家是重慶的。”
陳紫玥眼皮一跳。薛濤原本是成都人,后來到重慶認識了馮曉燕,兩人一見鐘情,結婚后才去的上海。
她感覺自己連呼吸都有些急促,心跳得越發快了。趁馮曦看窗外風景的瞬間,陳紫玥深吸口氣,略帶好奇的繼續問:“我姑姑家有個小表妹,你姑姑家有嗎?”
這次輪到馮曦一愣,隨即笑了,再是多么人小鬼大的小姑娘,原也有幼稚的一面,畢竟還是孩子,自己有的就以為人家也有。
“我姑姑家有個兩歲的小表弟,沒有小表妹。”馮曦看著陳紫玥,忽而道,“對了,我表弟名字讀音倒跟你相同,只是字不一樣。”
馮曦輕輕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如同驚雷般響徹陳紫玥的心底。面上卻不動聲色,適當的帶著幾分好奇:“哦,是哪兩個字?”
“薛子悅,孔子的子,悅耳的悅。”
孔子的子,悅耳的悅。
“他屬什么啊?”
“屬豬,我堂哥還常叫他是豬寶寶。”提到這個,馮曦笑了起來。
“媽媽剛懷上你,不知道是男孩女孩,你爸爸就預備了兩個名字,女兒就叫子玥,兒子叫子悅。”
“你小時候,你大表哥一天追著要抱你,又不叫名字,只叫你豬寶寶。”
母親溫柔而幸福的模樣清晰的閃現在陳紫玥的腦海中。
四周的空氣似乎一下被抽了個干凈,陳紫玥一陣窒息。馮曦敏銳的發現陳紫玥些微發白的臉,以為她身體不舒服,忙把車窗打開讓空氣流通起來。不知怎么的,面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小姑娘,馮曦總有股熟悉的感覺,下意識的關心起她來。
“你暈車嗎?臉色不太好。”馮曦拉起陳紫玥有些冰涼的小手,擔心的問。
清新的空氣灌進原本有些煩悶的車廂,陳紫玥心里慢慢平靜了下來,吐出口氣臉色也逐漸好轉。
陳紫玥微垂下頭,輕輕答了句沒事,便不再開口,扭頭去看車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
一頓豐盛的宴會,陳紫玥吃得食不知味,餐桌上的各種省城的特色菜肴放在嘴里真是味同嚼蠟,可她卻一筷子一筷子的夾進嘴里。一想到那個薛子悅在母親懷里撒嬌、父親肩頭騎馬,心里揪止不住的泛酸。
馮曦畢竟年少,不像成年后那般耐得住,雖是關心陳紫玥,但見她安安靜靜的坐那埋頭吃飯,似乎沒什么事了,自己吃飽喝足了又有些無事可做,便跟挨著他一起坐的男同學打鬧。
這時候娛樂活動不像后來那么豐富,吃過晚飯附小的師生便回了招待所,明天是運動會開幕式,總不能遲到。陳紫玥跟馮曦道了別,跟衛佳麗一路回了家。
這晚,她早早的爬上chuang,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
陳紫玥來到這馬上就八年了。
這八年的每一個早上起來,她都覺得自己還是原來那個到二十七歲也沒嫁出去的女子。
每天早上早早的起來趕公車堵上一個小時到證劵交易所上班,中午在公司吃工作餐,晚上再在路上堵個一個多小時回到家,和爸媽一起吃晚飯。日復一日的重復這種生活,被父母逼著去相親,為點小事被更年期的媽媽罵,自己回幾句嘴,兩個人氣上一陣又和好。這些真實的事在陳紫玥的腦海里若隱若現,時不時冒出來,提醒她:
你,叫薛子玥,不是陳紫玥。
重生后的每一天,她都像在一款真實版的游戲中,過著自己的生活,有趣的看著別人的生活。期待再一次睜眼的時候,輕微潔癖的母親又在念叨書桌早上又沒擦、一件衣服穿了兩天、又把客廳穿的拖鞋穿進了臥室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她對陳二柱夫妻,有感激,有親情,可是她沒有真正把他們當成父母。甚至可以說,她仿佛看戲一般,冷漠的看著周圍的人。
她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是真的重生到了這個世界。
自私的,不愿付出;
冷漠的,看著身邊的人;
玩笑般,將周圍的人都當成NPC。
如果她的父母換到陳二柱夫妻的位置。
她不會因為怕他們會沒收她的錢而藏起來,她會撒嬌、撒潑、用離家出走來威脅,鬧到他們同意;如果是她的母親懷了孕,她不會一聲不吭假裝不知道,她會主動問母親,“你們會不會因為有了弟弟或妹妹,就不要我了?”。
說到底,她一直躲在原來的世界里,一步也不肯走出來。
前世的薛子玥1983年出生在上海一家婦產醫院,她無數次害怕卻又止不住的去猜測,在這個世界里,有沒有自己。她希望兩個世界之間,是有聯系的,這樣她就可以找到契機,回到過去或者應該說是未來。卻又害怕發現原來沒有任何契機可以讓她回去。
那樣的她,仿佛是被全世界遺棄在外太空,沒有氧氣可以呼吸,窒息般死亡。
想到那個屬豬的薛子悅,陳紫玥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原來,這個世界,爸爸媽媽依然有他們的乖寶寶,只是,那不是她。
淚水止不住的順著她面頰邊絲絲柔順的長發流淌,一滴滴灑落在窗沿。
明亮的月光穿過兩扇老舊的窗子,撒進臥室,陳紫玥從床上爬起來,一步步的走到窗前。
一群孩子在樓下玩捉迷藏得起勁,被抓住的孩子們歡快的叫嚷聲此起彼伏。這樣的喧鬧并不讓人煩躁,反而讓陳紫玥心中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其實,自己現在也是這么大的孩子,或許還沒有他們大,陳紫玥好笑的靠在窗邊。
濃密的睫毛上仍掛著幾滴淚珠,影響了視線,她抬起手一抹。
再次睜開的眼眸已經沒有了原先的彷徨無措,變得明亮、清澈而堅定。
這個世界,沒有薛子玥的存在,從此以后,她就真的只是陳紫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