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法言語的悲傷頃刻間將我淹沒……
原來，真的是這樣的……
是我太固執，總是期待這個世界或許還會存在一些值得期待的人。他會用白色的手帕認真地給我擦臉，他會在三千宮闕上和我一起仰望星空，他會在冰天雪地里背著我一步一個腳印地走……也許這些都不算什么，然后它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多么重要的交易？不惜讓我一劍穿心也不愿意稍微妥協一下。
或者，其實像我這樣自以為是的人，都會是這樣的結果呢。
可是我做錯了嗎！？
我哪里做錯了？我騙過他錢財還是貪過他寶物？我一心一意掏心挖肺坦坦蕩蕩對他，為什么他還是和其他人一樣，物盡其用了就這樣毫不留情地舍棄掉？
為什么呢……
我蹣跚著往前一步，帶著劍跪到了地上。
“蘇硯……”
陌生的聲音從我咽喉里如困獸般嗚咽地發出來，然后我聽到了自己的笑聲，血一點點地滴到地上，染成一朵朵夢里搖曳不散的千日紅……
蘇硯看著我，沉靜的瞳孔驀地緊縮。
我咬著滿口血牙，仰起頭一手將那把劍從身上抽出來！
血濺三尺。
我喘著氣，無法抑制的大笑出來。
笑著笑著，血和淚模糊成一片……我在想，為什么這一刻我還是那么清醒，為什么我一點都不覺得痛……
手中的劍藍光被染成血色，太息般緩緩地熄滅了所有的光華。
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這把劍比它的主人要好心，就算擦過我的心臟也還會給我一波波治愈的力量……
蘇硯神情忽然狂亂起來，一層層的浪潮從他的眼底拍過，他擰著眉痛苦地后退兩步。
“我……”他看著自己的手，臉上慢慢地浮現出一種深深的無措。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他抖了抖唇，然后像是發現了什么，猛然轉過身，再一招手把地上的劍提起來就沖了出去。
我抖著手把針一根根地扎到自己身上，歪著身子倒在地上。
劍氣的治愈效果終于散去，我這才感到一陣陣鉆心的痛苦。
我告訴自己不準哭，一定不準哭。
可是眼淚就像決了堤似地，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痛的蜷縮起來，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迷離又模糊。
我似乎看到了小時候，我左手被爸爸牽著，右手被媽媽牽著，哼著讀書郎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時候，總是會有人跨爸爸的女兒很聰明伶俐，總是會有人跨媽媽的女兒人見人愛……
那時候，雖然，我穿著夜市的小裙子，帶著老舊的書包，可是我也是一個小公主。天冷了有人加衣服，生病了有人日夜守護，摔跤了會有人抱在懷里哈著氣告訴我不哭……我怎么會想到，有一天，我會遇到這么多光怪陸離的事情，會邂逅這么冷酷無情的人們，而我只是想簡簡單單地跟他們好好相處，我也全心全意去努力了，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血雨腥風……
所以，我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我為什么要做穿越管理員，我為什么要修仙……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
我又得到了什么？無止無盡的冷漠，還是沒日沒夜的提心吊膽？
抑或是永生嗎？
呵呵……永生，沒有任何情義的永生，跟一塊寂寞孤獨又冰冷的石頭有什么區別！
“很痛苦嗎？”空靈的聲音再次從頭頂傳來。
我努力地睜開淚眼，模糊地看到黑色的六翼華麗地張揚著，鋪天蓋地的感覺，讓我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陰影里。
“你這次愿不愿意跟我走呢？”
“我……”一口血嘔了出來，我捂著胸口，說不出話。
他憐憫地彎下腰，手上的圣光洗過我臟亂的臉。
我勒住了所有的淚水。
“沒有強大的實力，永遠都會這樣，活的跟一只畜生一樣沒有區別。”他輕輕地笑了笑，說道：“你跟我走吧，我會給你強大的實力，把他們全都踩在腳下。”
我搖了搖頭。
“為什么？你不愿意？”
是的，我不想。
我不想把誰踩在腳下……
我也不想把誰當成畜生……
我一點都不想。
“真是個倔強的孩子……好吧，我看你還能忍多久。”他一轉身，憑空沒了身影。
我默默地看著空氣中微微蕩漾的塵埃，腦海里隱隱有些什么預感即將破繭而出。
可是一陣刺痛傳來，我幾乎暈厥過去。
這時候蘇硯砰的一聲推開門，一股凌厲的殺氣撲面而來！
“什么人？”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緩緩地閉上眼睛。
他也沒有再多問，卻是輕輕地走過來，收了手中的劍，他蹲下來，伸出手撫過我的眼，另一只手握住我冰涼的手。
“對不起……”
一股陌生而渾厚的暖流從掌心傳來，所到之處，復蘇了經脈帶去了疼痛，堪比剛才歿風寰洗下的圣光。
我腦海里第一反應是——這是神力！
我猛然睜開眼睛看向他。
卻見一滴透明的淚正從他的眼角緩緩地滑下來，滴落在我臉上。
我一瞬間忘記了呼吸，呆呆地望著他。
我感覺時間似乎回到了千年前的方府，他垂著睫毛抿著唇，剪影下的神情有著一種讓人揪心的脆弱。
“蘇硯……”
“好了，這樣就不會痛了。”蘇硯像是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一眨眼就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他站起來，高高地俯視著我，說道：“你去找青焰吧，以后沒事不要亂跑。”
確實不痛了。我在心里苦笑，原來這點傷在仙界根本不算的什么，被治愈都只是瞬間的事情，所以會感覺到心理痛苦的只有我一個吧……
我把針都收起來，從地上爬起來，腳步還有些虛。
蘇硯轉過身，負手看著窗外，出聲提示道：“還有一個元嬰躲在里面。”
“恩？”元嬰？我下意識地走進去，果然感應到一個元嬰躲在抽屜里。
我拉開抽屜，驚訝地脫口而出：“褚嵐？！”
褚嵐縮了縮小身子，瑟瑟地把自己藏到里面去。
我深深地呼了口氣，千思百轉，我想，確實是我們害死她肉身沒錯，但我覺得她大概是不知道真相的。而且現在都這么多修仙者都死了，她也真是可憐。
“你以后若是有造化，不要忘記我今天對你的恩情。”我沉吟一聲，砰的一聲把抽屜關上，走出去，對蘇硯說：“不要殺她。”
蘇硯沒有說話，我就當他是默認了。
我把驚晨拿出來放到他前面：“蘇硯，謝謝你幫我這么多。但是，我想，我們畢竟不是一類人，就這樣吧，書還給你。”
他看著那本藍皮詩經，臉色很差，卻沒有反駁我的話。
我牽強地笑了笑，短短一個晚上，覺得什么都變了，再也無法想象和從前一樣撲到他身上撒潑抱大腿叫他蘇大仙……
不過這樣就很好。
我楊柳確實不是什么厲害的人物，隨便一個人都能把我捏死。
所以正因為我什么都沒有，我才要尤其在乎自己。
我真的不想一錯再錯，我不管你們給我多大的誘惑，我的底線擺在那里，我不要讓自己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把自己最后的原則和尊嚴也斷送掉了，任你們擺布。
我轉過身，招出潑墨，踏過血和尸體，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