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過的人生之路里,你覺得最高興的是什么?
管卉曾這樣回答這個問題:我最欣慰的是這么多年以來,我的人生可以用三個字總結,沒白活,這個沒白活不是指我有多大的成就,而是我一直在有限的條件下,主動掌握著自己的人生。
管卉從小與別人不一樣,至少她自己認為是這樣的,當然這個不一樣不是源于她平凡且毫無特色的外表,而是隱藏在普通軀殼下的騷動的內心。
她可以很安靜,看到陌生人臉色微紅,默默無語,隨便站個地方看著地板上的花紋一站就是半天,早上醒來躺在床上可以看著雪白色的天花板看一個小時,守著自己的書櫥電腦有一個星期不出門的紀錄,她的思想經常拋開自己的身體出走,俳徊在現實與虛幻之間,從而使她的神色姿態經常處于深沉端莊集中精力凝視一點任天動地搖泰山崩于前而巋然不動,說的通俗點兒,就是發呆。
她也可以很喧鬧,站在人前慷慨激昂、侃侃而談,話題從天文到地理,從政治到八卦,無所不言,小時候是名副其實的孩子王一枚,振臂一呼,應者云集,領著一伙半大小子上樹下水,上竄下跳,捅過馬蜂窩,灌過螞蟻洞,燒過鴨子毛、偷過老玉米,惹得父母老師頭疼不已。
管卉說:我這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眾:你這是雙重人格。
擁有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管卉竊喜,別人只有一種人生,一種體驗,而自己雖也只活一世,卻能有兩種性格,體會兩種人生,豈不幸哉。
但是,夠嗎,搖搖頭,管卉是個貪心鬼,她總覺得不夠,總覺得還有一種最最珍貴的生命體驗正與自己擦身而過,是什么呢?管卉眨眨眼睛,傻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夠。
有一次吃飯時間,瘋玩了一天的管卉捧著比自己腦袋還大的碗吃的正香,不經意間抬起頭來,瞄了一眼家中那臺21寸的老式電視機,上面正播放著一個對她來說非常陌生的世界,草原、火燒云、形態各異卻生機勃勃的各色生物,然后主角出現了,健壯的身姿、慵懶的神態、王者的氣息以及最后轉瞬即逝的追擊,和血腥的殺戮,一向認為吃飯是人生最大享受的管卉呆住了、沸騰了,手中的大碗滴溜溜的掉到桌子上,可悲的被主人所遺忘。
這個讓管卉如此激動不已的主角就是——非洲獅。
管卉這個熱血沸騰呀,久尋的目標終于找到了,讓我們來與她一起高呼:我們的目標是,沒……非洲草原!
想踏上那塊神秘的荒野,想像非洲獅那樣真實與野性的生活,想近距離觸摸那片紅色的天空,為了這個目標,管卉一直在進行著不懈的努力,她曾一頭扎進圖書館翻找相關的書籍,也曾日夜不分的趴在電腦前看著那些讓她垂涎欲滴的圖片視頻,還曾去動物園隔著籠子捅熟睡中的雄獅,結果草原之王醒來轉身沖著她驚天動地的大吼一聲,嚇得她如遭雷擊,風云失色,纖手一顫,遺落作案工具孔雀毛一根。
結果,十年過去,又十年過去,管卉突然發現,WTO都加入了、人民都奔小康了、香港澳門也回歸了,而自己要去非洲草原和非洲獅親密接觸的夢想還沒實現,管卉拿過鏡子來,驚恐的發現里面那個靈氣十足的女孩已經變成一個發式呆板、架著眼鏡、神色呆滯的上班族了,管卉在絕望,靈魂在尖叫、在掙扎,想打破禁固的肉體,向著自己向往的目標狂奔而去,但回過神來她無奈的發現,自己只是在鏡子面前發呆而已,剛才的飛奔、掙扎,甚至是尖叫都沒有存在過。
管卉明白了,非洲草原上的非洲獅像她的一個夢,睡著的時候很近,醒來時卻離的很遠,她聽說過一句話,有些人的夢想,到最后也只是個夢想罷了。
她有些想哭,難道自己也要無奈的接受這樣的現實嗎?自己最得意的不就是能在有限的條件下,主動掌握著自己的人生嗎?管卉默默地重復著這句話,重復了很多遍,然后她拿起筆,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下幾個字:非洲草原上的落日。
“位于坦桑尼亞格魯山以南的塞倫蓋蒂大草原,草深過膝、廣袤無際、人跡罕至卻令人心馳神往。
傍晚,夕陽燃燒的余輝把本來湛藍的天空染成一片瑰麗的紅。我停下與同伴的游戲,偎依在母親身邊,靜靜的看著這一大草原上獨有的奇景,母親說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顯露出一絲與年齡不相襯的沉靜。
我喜歡看夕陽,那突然間迸發的美麗和隨后消逝的殘像總讓我莫名的興奮,騷動不安,似乎血管里的血液也在隨之咆哮沸騰,母親告訴我,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天邊的夕陽也是這般紅的染盡了草原上的一切,仿佛竭力燃燒的生命之火,在剎那間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所以,我的名字叫落日。”
最后,管卉這樣寫道:如果這種生活對我來說永遠只能是夢想的話,那我愿意做個空想家,就讓我腦中如野馬脫韁般無法約束的思想來實現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