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瓜爾佳氏給江容梳兩個小辮子,綁上五彩頭繩,把一包五彩線,還有一包用五彩線系好的極小的棕子,足有二三十個,幾百個銅錢,裝在一個藍袋子里,給江容斜挎上,說是鋪子里的王嬸李嬸給江容準備的,說他們還特意去換了幾百個新銅錢,說會有唱花鼓戲的,讓江容到時給人家一文兩文錢。據說李嬸王嬸合起來以鋪子的名義送這種棕子到寺里送了一千個。江容目瞪口呆。
烏爾登說,應該一家人一起去東門外護城河那里看龍舟的。江容說不要,說要去逛街。明拙他們應該要每家送端午符消災,用雄黃酒寫字驅邪,江容要跟著去玩。就跑了。
江容很高興的跑到約定地點,只見到明德文顏文媛,給每人綁上五彩線,送小棕子一只。明德請大家稍等下明拙,果然解釋說寺里要給各家送端午符,以求消災驅邪。還要用雄黃酒在額頭寫王字。江容心中很是得意。
等了一會,明拙拿著一包,提著一小壇酒出來,說得先出去每家都送符,小孩子額上寫王字,符送完為止,送完符才能陪大家出去玩。文媛說,你在前面送符寫字,我們跟在后面就好啦。明拙讓明德在前面發符,他就見小孩子寫王字。
幾個女孩子就跟在明拙后面,文顏說,看著滿街家家戶戶掛的艾草,聞著棕子的香味,覺得真開心啊。江容說,走在大街上曬著太陽都比自己家小院子里的太陽曬得舒服。
大家都笑。
好多女孩子頭上戴著梔子花。街上也時時飄過梔子花的清香。可是江容沒看到有人賣。文顏姐妹倆看著一個小攤上賣的小玩藝,江容站在旁邊很是惆悵,明德問江容在想什么,江容說沒看見有賣梔子花的。明德說,寺里有就好多梔子花,很香。你家沒有么?江容一呆,我家沒有,我家什么都沒有的。明德很奇怪,什么花與樹都沒栽么?江容說,沒有。什么都沒有。明德很同情的看著江容。江容問文顏,你們家有梔子花樹么?文顏說,沒有。江容就扭過頭笑。
一扭頭看到江平拿了一大把梔子花過來。江平給江容兩個辮子上各插了一朵梔子花,衣領上也插上。江容讓文顏文媛姐妹倆也插上梔子花,笑嘻嘻的問江平,“你是在哪里偷的花?”江平說,是那邊有個大嫂看他長得帥就把賣的花全送給他了。江容不信。江平哈哈大笑。
看到有大人帶著幾個小孩子唱蓮花落的,大人唱,小孩子和,大人聲音高亢有力小孩子聲音清脆,很是有點意思。大家就停下來看得津津有味,不停叫好,那人看到幾個小姑娘長得都是粉雕玉琢的,穿得也干干凈凈的,尋思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于是越發賣弄,那個尾音高亢婉轉,很是動聽。每人扔了二三十個銅錢。
江容想那兩姐妹估計是特意換了銅錢出來的,覺得還不錯,是體貼的小姐妹來著,不是驕橫的大小姐。
走開幾步后,明德對江容說,最小的那個,長得同你家多尼有點象。江容說,你瞎說,我家多尼長得多好看,怎么會可能這種小孩子同我家多尼象。明德說真的,你家多尼再長大點,估計就同他有點象了。江容哼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掉轉回頭看。
江容走過去看那小男孩,三四歲的樣子,也是一雙杏眼,一雙眼睛深深黑黑的,也是一雙杏眼。江容給他五彩繩捆的一個小棕子。大旁邊大一點的十來歲的小孩子馬上雙手抱拳說謝謝小姐。江容也給了那個大的一個小棕子。江容覺得小的那個確實長得也挺好看的,同多尼有一丁點象,就摸了下小的,再給他三文錢讓他買糖吃。
江平說你喜歡這個小的,那就買回去好了。江容白他一眼,人家過得挺好的,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活活的,不知幾好,干嗎要去侍候人。說完轉身去追明拙他們。江平跟在江容后面發笑。
明拙他們站在前面等著,估計是看江容走回去了,怕走散,人齊了才又往前走。
又看到有彩龍船,大家停下來看,那些人臉上畫著紅紅粉粉白白的,雖不甚精致,亦有風韻,唱的人眼波極靈活,江容覺得真好啊,數了十個錢,文顏文媛也一人數了十個錢。
江容說,“你們真是的,你們覺得好就多數,覺得不好就少數嘛,何必同我一樣。”
文顏說,“就是同你一樣,你覺得值十文錢,我也覺得值十文錢。”
文媛說,“是啊,你干嗎要同我一樣啊。”
三個人說說笑笑的,熱熱鬧鬧的走著。看到扔三棒鼓的,也停下看個不停,看夠了才走。
總之,看到有小吃小點心的,三個就會買了吃,有小玩藝就會看就會問價。有啥小把戲也是看來看去。又碰到不同的唱蓮花落的,也一樣停下來看,看了叫好并數錢。
江平看得很無趣的問,“江容,這些唱的不一樣么?”
江容沒所謂的說,“不知道啊,可能一樣,也可能不一樣吧。”
江平說,“那你們每個都看,都給錢?”
文顏說,“多熱鬧啊,多好玩啊。我高興啊。”文媛拉著文顏與江容說,“快點,前面又有。”幾個小姑娘又快活的擠上去看了。
江平目瞪口呆的同明拙說,“這幾個小姑娘從來沒逛過街吧?”
明拙說,“那也差不多。旗人是不能隨便出滿城的,何況是家眷。滿城就是軍營來著。”又岔開話題,“既然有江小哥親自過來照顧幾個小姑娘,應該安全是沒有問題的。”
江平笑道,“后面跟的人不少除了那兩小姑娘家里的,還有好幾拔人呢,那兩個小姑娘可得看小心點。要不我帶我家江容走,你們師兄弟看著那兩小姑娘吧。”
明拙說“也好,看看都是跟著誰的。“
江容幾個人玩得興高采烈,根本不知道居然還有幾撮人跟著。江平喊江容,江容一臉不高興,江平一臉神秘的讓江容跟上就好。
江平一把拉過遮遮掩掩躲在人后面的一個男孩子。
那男孩子馬上就跪下來磕頭,“少爺小姐行行好買下我和我弟弟吧。”后來又來一個小孩子也跪下來磕頭。
看著令人心酸,原來就是唱蓮花落的兩兄弟。江容說,“你站起來說話,你家大人呢?”
大的說,“發大水我家里都死了。只有我和小弟弟跟著叔叔嬸嬸出來唱蓮花落要飯還活著。叔叔說小姐喜歡我弟弟,小姐是個好人,跟著小姐我們能有飽飯吃。我帶著弟弟一路跟著小姐,看小姐見人就給錢,確實是好人。”
江平說,“跟我們這么遠,我還以為呢。你叔叔是好心,你倒是很聰明,做下人可不是好活,你隨便做個小伙計都不錯啊。干什么要做下人。”
大的說,“我是女孩子。不能做伙計。”
江平冷吸一口氣,遲疑的說“女孩子的頭發剃半個光頭?”
“我現在大了,叔叔嬸嬸怕出事就讓我穿男裝。”
江容笑了,自己有孩子,對侄兒侄女還這樣,也還算心腸不錯了,“那你能做什么事啊?”
那大的說,“我有一把力氣,會喂豬喂雞喂鴨,會做飯,會洗衣服,會插秧割谷,我什么都會。”
江平笑了,對江容說,“我們不要下人,但是我們不是有地么?她叔叔嬸嬸看來也不是惡人,不如?”
江容說,“我們今天出來玩的。不管這些事。你們今天應該是有飯吃的。我們剛買了地要請人種。你讓你叔叔嬸嬸一家也一塊去吧。要是有老實肯出力的,心眼不錯的老鄉也一起喊上,明天中午到紀南門城外等我們。”
那女孩子遲疑,江平不耐煩的說,“你跟這么遠,也知道我們是什么人,難道還哄你不成。”
說完抱起江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