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將全班同學的錄取學校做成海報貼在了人行道旁邊的公告欄上,也在班群里發出了電子版表格供大家查看。冬陽錄取的學校和岑夜雪錄取的學校都在同一個省份,兩個城市距離很近,坐動車過去只要十幾分鐘。
但來到Z大后,岑夜雪只想開啟新的生活,和所有壓抑的過去說再見,甚至不愿提起。至于關于冬陽的心事,她也想徹底放下,只當是雨水掉落進大地之前在窗臺上留下的濕跡。
大學很大,南北區以一座石橋為界,班上的男生住在北區,女生住在南區。岑夜雪的新室友都來自南方,離她的家鄉很近,這是學校特意這么安排的,怕生活習慣不同的學生住在一起容易鬧矛盾。事實證明學校這么安排是極其明智的,宿舍四個人都愛吃辣,吃飯能吃到一塊去。
大家都是很好相處的人,剛開始相處時會鬧點別扭,漸漸,所有人都把不愉快忘記了,畢竟沒有人是特別記仇的人,一顆心大到能裝下一片海。
大學班級有三十幾個同學,來自五湖四海,完全不像高中班級幾乎是一個市的。班級第一天在教室聚集時要求所有同學上臺進行自我介紹,普通話和家鄉話各來一遍。
輪到岑夜雪上臺時,她努力克制住心里“咚咚”作響的打鼓聲,壯著膽子流暢地把自我介紹說完,下了臺不用再焦灼地等待被叫名字的感覺真好,身體內的每一處神經末梢都松展開來。
“夏風。”
擔任協助班級管理角色的大三學長用不輕不重的磁性聲音喊道,輪到夏風上臺自我介紹了。
他穿著白色T恤、黑色長褲和白色運動鞋,腳步輕盈地跨上臺,嗓音清澈洪亮,一雙單眼皮大眼睛炯炯有神,里頭似有揮霍不完的熱情。
“大家好,我叫夏風,來自......”
這個男孩一開口就讓人不自覺地想從眼花撩亂的手機世界里抬起頭來看看是誰在說話,他的聲音里透著一股自信的氣息,好像什么都不畏懼,站在哪都可以滔滔不絕地講個不停,自帶吸引人目光的磁場,他長得不算帥氣,五官不如冬陽那般立體,但比較耐看。
像是在參加一場演講比賽般帶著興奮的情緒將自我介紹說完后,夏風在下臺前突然提高嗓音情緒無比激動地喊道:“還有一個事我要說一下,我不是gay,我不搞基!”
哈哈哈哈哈哈!
隨著他的話音剛落,底下瞬間響起一片哄笑聲,所有人都被他逗笑了,也都記住了他的名字。
夏風特地解釋這事源于在開學前就提前拉好的班級QQ群里和其他男同學的玩笑聊天,其實大家都沒把這些當回事,岑夜雪更是不怎么看班級聊天記錄,不知道有這事。
當天晚上,同學們開始互加好友,順便閑聊幾句,夏風和岑夜雪的第一次聊天很簡單,聊家鄉、聊年齡、聊宿舍,還有,聊這所共同的大學。
岑夜雪和夏風的第一次私下碰面是在學校食堂前面,那天,夏風經過食堂前面的馬路時看見了岑夜雪的身影,毫不猶豫地叫住了她,“岑夜雪!”
聽見不熟悉的聲音叫喊自己,岑夜雪茫然地循聲轉頭望去,見夏風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看,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聽夏風朝自己大聲問道:“岑夜雪,你知道南門怎么走嗎?”
“在前面那個十字路口右轉后直走就到了。”岑夜雪抬起右手指著右前方。
南門位于南區,夏風剛來學校沒幾天還不熟悉南區,知道女生住在南區,剛好碰著岑夜雪便找她問路了。
“哦哦,謝謝。”
“沒事。”
說完,兩人錯身而過,朝著各自的方向往前走,相距越來越遠。
開學后班級急需定好的一件事就是班委選定。投票選定班委那天,岑夜雪拿著提前準備好的演講稿起身準備上臺時,恰巧夏風也起身準備上去,兩人注意到對方的動作后默默對視了一眼。
“女士優先。”夏風大方地伸出一條手臂邀請道。
不準備推辭,岑夜雪鼓起莫大的勇氣走上臺,站在全班同學面前把稿子念了一遍,下臺后,完成了任務般輕快地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等所有想競選的同學演講完,她才發現自己是唯一一個念稿子的人......
能上臺當著那么多同學的面說話對于岑夜雪來說已經是一個挑戰了,當她還停留在這個水平時,很多人都已經達到不帶紙稿上臺也能順暢利落地講個不停的水平了。人比人氣死人,不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還真是不知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有多大。
岑夜雪自然沒有當選上學習委員,夏風當選,有社交牛逼癥的人就是人緣好。由于競選過同一個班委職位,她對他的印象更深了。
之后,岑夜雪和夏風的聊天發生在學校教學樓、實驗樓、教室樓梯、食堂的多次偶遇中,如果不小心在哪碰見了,夏風一定會發揮自己的強社交技能帶著活潑的氣息向岑夜雪說哈嘍,仿佛頭頂點亮了一盞暖黃色的燈泡,面容含著淡淡的暖意。
大學一來新生,各式各樣的社團就開始出來“擺攤拉人”了,為了鍛煉自己,岑夜雪試著去面試社團,其實她無才無藝,自小沒有機會接觸興趣班,可她想讓自己變得更加勇敢。
穿著西服一本正經坐在教室下方的學長學姐個個神情肅穆,好似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會議,岑夜雪盡量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和想要顫抖的手腳,努力將心底打了無數遍腹稿的自我介紹從喉嚨里擠了出來,結果第一回面試就被刷掉了。
又去嘗試了另一個社團——藝術團,藝術團采取的面試形式是無領導小組討論,針對飛機突然墜落失事的場景討論僅有的三個救援名額到底應該先給飛機上的哪位乘客。岑夜雪不擅長和別人打交道,自小一個人待慣了,對她來說怎樣爭取表現自己更是一道如天塹般的難題。
面試結束后,岑夜雪聽室友說夏風昨天也面試了這個社團,同樣抽到了這個題目。帶著好奇,岑夜雪給夏風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夏風,聽說你也去藝術團面試了,抽到的面試題目和我一樣,你當時選擇救誰啊?”啪啪啪打了一連串字發送出去,岑夜雪的心情意外的好。
“我選擇救孕婦。”夏風回消息回得很快,接著又回了一條,“但我沒通過面試。”
“為什么選擇救孕婦啊?”
“因為我覺得遇難時孕婦應該優先被救援,學長說我心太軟了,不懂得顧全大局,有些固執,不適合團隊合作,所以沒通過。”
“我覺得你很善良。”
“害羞.jpg”
不出所料,岑夜雪當晚就收到了面試未通過的短信通知,說不失落是假的,但也只能接受結果繼續前進。幸好,后來通過兼職認識了一位學姐,經過她的介紹進了電影社團。
高中是一個互相比較成績的環境,大學是一個互相比較社交、才藝的環境,后來,岑夜雪又發現社會是一個互相比較財富、地位、工作的環境。
其實只要有比較,自卑的情緒就永遠有生根發芽的土壤,再怎么自信的人都有自卑的一面,因為人無完人,而人喜歡偷偷藏起自己的缺點。
一天晚上,岑夜雪在食堂和室友一起吃完飯后回到宿舍看劇,其他三個室友也在追劇打游戲,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樂。手機上突然收到一條消息,“要不要出來散散步?”
岑夜雪從來沒有和男生單獨出去散步過或玩過,一下子有點驚慌失措,“可是現在很晚了。”
剛進大學,她的作息還停留在高中階段,每晚11點之前就上床睡覺,有時甚至9點多就睡了,所以,晚上9點多對她來說已經是“深夜”了。全宿舍就她一個人早睡早起,另外三個人天天熬大夜刷手機。
“不會在外面待特別久的。”夏風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只能在外面和你待半個小時,太晚回來不太好。”
“好,半個小時后我送你回去,我就在你的宿舍樓下,你現在出來吧。”
夏風喜歡在學校四處閑逛,探索學校的每一個角落,他從北區逛到南區,走到岑夜雪的宿舍樓下時突然想起來可以找個人一起逛逛,順便聊聊天交個朋友,腦海里出現的名字就是岑夜雪。
她下樓出來時,夏風真的站在宿舍樓下一邊玩手機一邊等她,上身穿著一件淺藍色格子衫,下面是一條藍色牛仔褲,依舊是一雙白色運動鞋,岑夜雪看得出來,他喜歡藍色。
“隨便走走吧。”
“好。”
“你的室友是誰啊?”
兩人繞著食堂悠悠地散著步,閑聊宿舍生活、大學生活規劃、對學校的印象等等,岑夜雪不擅長交際,不懂怎么引出可長聊的話題,可夏風完全不介意她不善言辭,不停地拋出不同的話題引導她盡量說得多一點,試著了解她更多。
夏風的聲音處于沉與清之間,隱隱藏著一股定力,普通話說得很標準,不像岑夜雪,n、l不分,h、f不分,她從小就沒仔細區分這些讀音,以至于長大后對此毫無察覺。
聽他說話就像在聽一首節奏輕快、情緒積極飽滿的青春歌曲,他對一切都充滿自信,對一切都充滿嘗試的欲望,好像什么都難不倒他,身上的熱情就像溫泉池底的水紋泡泡,不止息地向上冒出來。
聊天進行得很愉快,眨眼間,半個小時就過去了,岑夜雪根本沒注意時間。
“我們9點半出來的,現在已經10點了,我送你回去吧?”夏風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微微眨巴著眼睛詢問岑夜雪的意見。
其實她覺得還沒聊夠,其實她不介意再多聊一會兒,但既然之前自己是那樣說的,不好意思再反悔,便點點頭,“好。”
她沒想到夏風真的會認真履行約定,一個守約的人是不是會把所有約定放在心底重要的位置記著啊?他會是這樣的人嗎?岑夜雪還不清楚,但這一晚過后,每當她想起他的臉,她的心底不自覺地生出贊許之意。